這個想法其實是很好的。
于國家,于人民,都有好處。
真正參與其中以后,人們對這些傳統技藝的印象會自然而然地加深。
但是市長卻想得更遠一些,他略微思索片刻,斟酌著道:“陸大師,恕我直言,如今國情如此,你如果想要出書的話,最好還是把內容先送審一下。”
怕他們聽不懂,市長特意點明道:“比如一些殺傷性比較大的武器,國內是嚴厲禁止的。”
弓、弩、箭,這些武器,雖然及不上木倉的威力大,但是如果真的按照銅車馬上那機關制作出來,殺傷力也不小了。
這一下,不止是陸子安,就連戴專家也笑了起來。
“市長你想多了。”戴專家笑容里帶著幾分輕松和愉快,鎮定地道:“做這行的,心里都有桿稱。”
“雖然做手藝的,也有好有壞,有的呢,小氣一點自私一點,但這也正常嘛,你也不能強求,但是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這條線都劃在他們心里,這里。”他右手握成拳頭,在胸膛上敲了敲。
古時的弓弩并未失傳,如今鐵藝發達,鐵匠稍作研究,他甚至能做出一些小機關,伸縮刀只是冰山一角。
但是為什么很少聽說有因中箭而身亡的人?
因為那條線,就劃在了匠人的心里。
他們或許各有所圖,或許各持己見,但是這是所有人都了然于胸,并嚴格遵守的規則。
“關于書的內容,我后面會慎重思考的。”陸子安算是遞了個臺階過來。
市長自然是領情的,灑脫一笑:“我對這些真是不大了解,哈哈,這樣就好,這樣就好。”
遞了個眼色過去,秘書不動聲色地按了下服務鍵。
幾個人一邊聊一邊吃,因為剛才提起的百工門,市長倒是想起了最近聽到的一些傳言。
“陸大師,現在外面很多人在找你呢。”市長神情輕松,輕描淡寫將之前的布置說了出來:“在你組裝的時候,我們布置了攝像頭,是準備截些圖片視頻出來做博物館的宣傳的,就想問一下您最近是不是不太方便?”
陸子安正在給沈曼歌剝蝦,聞言一怔,旋即笑了:“可以延后嗎?”
現在應軒他們正在各種挑事,他之所以來西安就是為了避開那些人。
如果他在這兒的消息傳出去的話,這難得的清凈怕是又毀了。
“可以的,當然可以。”市長聞弦知雅意,根本不需要陸子安再多說什么,看了眼秘書。
秘書悄然起身,市長見陸子安放下蝦擦干凈手了,便端起杯子:“來,陸大師,我敬您一杯,感謝您為西安傳統文化作出的貢獻!”
這杯酒,代表著的不止是他,更是千千萬萬西安人。
戴專家也連忙舉起杯子,笑容滿面:“對,我也得敬您一杯,您這一次真是幫了我們大大的忙了!”
原本他們還在重新編號,還需要在電腦中各種模擬,用石膏模具各種還原。
成不成還是一回事,關鍵的是時間。
他們已經等待了太久太久,陸子安僅僅用了三天時間,就做完了他們未來幾年的工作量。
這樣的人,一般在業界是要被奉為師座的。
秘書外出打了個電話,和博物館的姚館長通了氣。
聽到這個消息,姚館長頓時就坐不住了。
顧不上打報告寫文件,他迅速回去,趁著人還沒散,直接宣布這件事情暫時得壓下來。
尤其是陸子安的行蹤,他們絕對不能泄露。
雖然現場很多人立場不同,平時經常看彼此不順眼。
但是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是,他們的反應出奇的一致。
“那是自然!陸大師給我們展現了這么神奇的技藝,我們感謝他還來不及呢!”
“反正我把話撂這了,誰說出去誰就是漢奸!”
“嘖,你這人說話也忒不好聽了,能不能文雅一點。”
“你們那酸唧唧的話我是不會說的,反正我會盯著的,誰也別想偷偷摸摸說出去!”
看著他們的表現,姚館長也終于放下了心。
他回到辦公室,一名下屬還想不明白:“為什么不能透露陸大師行蹤?是怕有記者采訪嗎?”
“不是。”姚館長來之前也是聽到了一些風聲的,更不用說這幾天網上各種爆料。
但是他什么也沒解釋,只瞪了他一眼:“不該問的別問,去做事。”
等辦公室只剩了他一個人以后,姚館長重新在桌前坐了下來。
能讓陸子安這么在意的,應該就是目前長偃市發生的那件事了吧…
如今在長偃市里,最為人津津樂道的,就是百工門了。
僅僅兩個人!
三日之內連挑五家!
剛開始還沒什么人在意,畢竟范圍比較小。
呂家雖然有點名氣,但因為底蘊不夠,上不得臺面。
第二天方毅他們挑的姚家就不一樣了,姚是個大姓,當初姚家分家的時候,玉雕技藝也分成了幾種。
但是他們并沒有四分五裂,反而發展出風格不同的玉雕,一直令人稱奇。
尤其是主家的姚老三,正是近年風頭最盛的人物。
玩的最好的,就是玉雕鬼工球。
但是沒想到這回竟然陰溝里翻船了。
當日,就在姚家的院子里,就在那比賽場地上,姚老三親口承認,技不如人。
鬼工球為何如此難?
不止難在技,更難在藝。
牙雕鬼工球之所以靈活自如,是因為牙雕本身的材質極為堅硬,不易雕琢的同時穩定性極強。
但是玉雕卻不一樣,易碎易崩,往往都得是最后打磨之后,才能做到靈活自如。
制作期間,有的只是粗礪。
他一直就是這樣做的,也就一直這樣認為。
但是方毅的鬼工球卻完全顛覆了他對玉雕鬼工球的認知。
原來這么輕松的嗎?不用機器、不用打磨,甚至雕花還能更清晰更柔美?
這實在是聞所未聞。
雖然很不愿意承認,但他還是不得不佩服:“是我技不如人,方先生,你贏了。”
他認得坦蕩,方毅也沒有落井下石,微微一笑:“只是切磋。”
姚老三認得太快,姚家人都沒反應過來。
“我看看。”姚家家主站起身來,目光凌厲地瞥了眼姚老三。
對姚老三這種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的行徑,顯然他是很看不慣的。
但是當他真正看到方毅的鬼工球后,所有不滿都消失了。
鬼工球有多難他是知道的,自家老三練了多年,這么大的玉料,也堪堪能雕出四層,勉強達到五層,里面的玉球也總是無法鏤雕得很精細。
但是方毅的這個鬼工球,每層薄厚均勻,雕花清晰。
“一,二,三…”他一邊撥動著,一邊在心里默數。
六層?怎么可能有六層?
他猛然抬起頭,撞進姚老三無奈的眼神里。
如果不是確定自己必輸無疑,以姚老三的心境,又如何肯在沒有正式評比之前認輸。
這個反轉我喜歡!
嗯,以己之短,攻爾之長,可以的。
我感覺百工門的小哥哥都長得好帥啊,都有女朋友了嗎?
啊啊啊,對啊!撈不著師傅,我們撿個小徒弟也好啊!
鄒凱撫額:“各位小仙女,你們的關注點是不是太偏了啊?而且你們肯定近視了,最帥的那絕對是我啊!”
最帥沒看出來,最不要臉倒是發現了。
鄒凱倒也不生氣,嘿嘿一笑:“謝謝夸獎!來來來,我們做個猜想啊,要不要猜猜,下一家倒霉的會是誰?他們下一次會去挑什么工藝?”
眾人成功被帶偏了思路,有人猜木藝有人猜玉雕。
長偃市內的匠人們底都被翻了出來,根據他們各自的立場分門別類。
你一言我一語的,所有人都被點了個遍。
但是他們顯然沒有想到,這個直播間并不只有他們在關注。
很多潛水的,正是他們此刻討論得正歡脫的人。
被他們拎出來評說的人都背后一寒,總感覺下一秒他們就要殺上門來了。
這波煞星怎么回事啊?逮著誰咬誰啊?
陸子安呢!他怎么也不出來管管!
一片沉默中,倒是守舊派的薛家呆不住了,出來含沙射影地抨擊了某些人毫不低調、不尊重前輩的行徑。
最后總結:身在其位謀其政,徒弟不懂禮數,做師父的也不出來管管?
本想著陸家一定會息事寧人,卻不料半天沒回應。
等啊等啊,等來了應軒私人微博的轉發和艾特:收到,明天見。
薛家頓時就亂了套。
“你看看!你發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兒!”薛家大伯當即就跳起來了,惡狠狠地道:“老四你也不管管你兒子,瞧他干的什么好事!”
本來他寫的內容很委婉,意在提醒陸子安該出來管管,但沒這么明顯好嗎?
這不明擺著激怒人家!
“大哥,也不能全怪小歐吧?他是改了點內容,但是主體意思還是沒變啊!”薛家老四沉著地端坐著,沉吟道:“現在我們需要思考的是,這個應軒…他是什么意思。”
在眾人不解的神情里,他慢慢道:“如果是來道歉倒是簡單,我就擔心他是準備也來發帖子。”
他的聲音低沉和緩,不急不慌,薛家大伯在他鎮定的神情下也逐漸轉移了關注點。
是啊,那可是陸子安的大徒弟啊…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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