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是他們師父啊…
逆境之中,走出來的王者。
“我倒覺著吧。”陸阿惠摸著下巴,咂了咂嘴:“走一樣的也沒意思,畢竟無雙公子就一個,我們可有二十來號人啊!”
要怎么樣走得更有意思呢?
“來來,我們琢磨一下,怎么樣才能…”
不能再聽下去了,陸爸爸捂著胸口默默挪上樓。
他的心啊,都稀碎稀碎的了!
此時的金雨桐仍不自知將大禍臨頭,提著工具箱氣極敗壞地回了賓館。
“爸!”她四下查找一番,發現他又不在,氣呼呼地道:“肯定又是去打牌去了!”
她爸沒別的愛好,就喜歡打牌,上了桌子那是天上落釘子都不會起身的。
回想起剛才在展廳里受到的擠況,金雨桐氣得把桌上的東西全砸了。
“怎么就不是銀花絲了!怎么就不是!”她將杯子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明明她是照著做的,明明步驟沒有亂。
為什么她的沒辦法像任老頭的那樣自然而然地結合在一起?她的銀絲為什么纏起來有縫隙?
她拉出一條細細的絲,明明拉絲這么好,這么完整,拉出這么長也不會斷。
但是只要兩根銀絲絞在一起,它中間就必然會有縫隙。
用力捏的話,銀絲就扁了。
“根本就不可能!”金雨桐恨恨將手里的銀絲地股腦地砸在地上,崩潰大哭:“根本就不可能不用輔料就將它們弄在一起!”
轟隆隆!
久未下雨的長偃,忽然間下起了傾盆大雨。
烏云陰沉沉地籠罩著天空,壓得極低。
仿佛一伸手就能摸到天一般,讓人感覺無比的壓抑。
金雨桐茫然地望著窗外,這一幕何其熟悉。
印象里,她依稀是見過這樣的雨的。
那時候她還很年輕,十來歲的小姑娘,嫩得能掐出水來,正是最迷人的時候。
姐夫和姐姐新婚,她放假也跑去任家玩兒。
新婚夫婦蜜里調油,哪有時間管她這小姨子,索性放她到處玩。
平時她都是四處撒歡的,但是那天,也是下著這樣的雨,她沒法出去,就自個兒找樂子。
仿佛冥冥之中注定的緣分,讓她推開了那扇厚重的門。
一腳踏入,便是萬劫不復。
而當時的她,只是試探地伸進腦袋,小心翼翼地道:“有人嗎?”
昏暗之中,有一簇火光,坐在工作臺前的老人推開眼罩,回過頭來,和藹地笑道:“哦,是小桐啊,進來坐吧。”
任家沒什么錢,這所有人都知道。
她姐就看中任家的這門手藝了,常年和她說那銀花絲有多好多美。
金雨桐心里其實是不以為然的。
銀的而已,哪有金的好?
不說戴久了就黑了,就那色澤也不怎么好看。
慘白慘白的,弄多了太重,弄少了顯得小氣巴啦的。
哪有金子來得漂亮,隨便戴一條都金光閃閃的,好看極了。
結果這話一說,任老爺子哈哈大笑:“你這觀點倒是新奇得很,有意思,果然有意思,雅與俗,每個人的觀點都不一樣,哎,這個我得記下來。”
大概是兩人聊得很是投緣,任老爺子破天荒地沒把她趕出去。
用任老爺子的話來說,就是:“反正下著雨呢,聊聊天歇歇腳也是好的。”
到底是熬不過她的糾纏,任老爺子最后還是答應了做銀花絲給她看。
一坨丑丑的,帶著坑洞的銀坨塊。
把它拉長,用小錘子慢慢地敲,手指頭輕輕地捻。
掐絲這個工序,遠比常人想象中要來得復雜。
真正有技巧的大師傅,是可以將銀絲捻到比頭發絲還細的。
那個有些單純的,對這項工藝并無多少敬重之心,純粹只是好奇的小姑娘,歪著腦袋看著那個人變魔法一般,將那坨丑陋的銀塊,拉成了一根根細絲。
這種比棉絲硬,比針軟的銀絲,在那雙并不靈巧的手上,纏繞,翻飛。
每個動靜都恰到好處,它好像是在纏,但是又不是。
鑷子掐著尖端,慢慢將銀絲固定。
拿在手里會朝下邊垂下的銀絲,竟然可以織成一小朵花。
花瓣與她見過的任何一種都不同,這竟然全都是一條條的細絲,努力地朝天空伸展。
帶著一個個婉轉又迷人的弧度,帶給人一種細嫩脆弱的感覺。
與其說是花瓣,還不如說是須。
但是偏偏這樣開得有些隨意的花朵,竟比任何花朵都來得攝魂奪魄。
那是一種璀璨多姿,近乎妖冶的美。
“這花真好看。”小姑娘喜不自勝,笑得眼睛彎成了月牙:“任叔叔,這是什么花呀?可以送給我嗎?”
當時正值壯年的任老爺子手一頓,轉瞬又神色自若地拈花一笑:“…這花,不太吉利,我送朵更好看的給你。”
小姑娘有點不太高興,但隨著他指間重新綻放的一朵優雅的牡丹,還是很快又笑了起來。
畢竟是在別人家里作客,心里有不高興,也會默默忍著。
但是那朵奇形怪狀的花朵,卻在那一刻起,就在心里頭扎了根。
它的須,毫不留情地扎進她心里,吸干她的精氣,茁壯成長。
日復一日地,幾乎成了她心里的執念…
轟隆!
暴雨傾盆,狂風席卷著雨滴從沒關嚴的窗戶瘋狂地涌進來。
金父就是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下,渾身濕透地回來的。
“你這死丫頭,這么大雨也不知道給我送把傘!”他氣極敗壞,一進來看到一地的殘渣,頓時又心疼得直抽抽:“你想死是吧!老子…”
屋里沒有開燈,一道閃電劈亮了人間。
他順著光亮望去,看到窗前的金雨桐猙獰的臉,頓時嚇得倒退了一步。
“我,我去叫人來打掃!”他落荒而逃,甚至都不敢進來換套衣服。
被打斷了思緒的金雨桐扯了扯嘴角,重新望向窗外。
雨真大啊。
陸家。
“今天這雨一時半會不會停了。”陸子安關上窗,卻拎了衣服下樓。
暗自揣度著該用什么姿態面對他的陸爸迅速發現了他的動靜,趕在他出門前攔住了他:“干啥去?瘋了吧?這么大的雨!”
“曼曼沒帶傘。”陸子安晃晃鑰匙:“馬上要放學了,我去接她。”
這樣啊。
陸爸訕訕松開手,有些不大自然地道:“那你小心著點…”
“爸,你放心,我不會感冒的。”陸子安非常清楚,現在的時機很關鍵,他絕對不能留在長偃。
“我我又不是擔心你!”陸爸死鴨子嘴硬,哼哼道:“我是說小心著點,別讓曼曼感冒了!”
陸子安遞過來一個了然的眼神,不置可否。
走了兩步,又倒了回來,定定地望著他。
被他看得心里頭毛毛的,陸爸頓了兩秒,頓時吹胡子瞪眼睛地罵道:“看啥看!”
“爸,要不,你跟我一塊兒去西安吧?”陸子安笑瞇瞇地道:“剛好把媽也帶上,你們不是一直想去看看秦始皇陵。”
“那…”
一旁偷聽的眾弟子暗暗猜測,究竟是:那次不是去過了嗎?還是:那玩意兒有什么好看的?
不管是哪種,陸爸都沒有說出口。
他下意識地想反駁,想拒絕,他不去,他要留在長偃。
因為他怕那群狼崽子攪出大事情來,一個皮猴子把天都捅穿了,一群皮猴子…
他不敢想象那后果。
但是,拒絕的話梗在喉嚨口,就是說不出來。
“安哥重情…”
“如果您不是他父親,是他叔叔,他會這樣嗎?”
“您應該理解他。”
鄒凱的話,來來回回地在他心口捅刀子。
字字句句里,透露的意思無非就是:您在拖他的后腿。
看著他兒子仍然年輕,卻已經略帶疲憊的眼角,陸建偉再多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我…”陸建偉內心遭受著無比的煎熬,眼前閃過許多的畫面。
知子莫若父。
陸子安在這當口提出這樣的要求,絕對不會只是表面上的,帶他去旅游。
可是他雖然心里很清楚,卻不能挑明。
如果他留在長偃,會遇到什么?
以應軒為首的這群徒弟,將會去挑戰那些迂腐的守舊派。
那明明是一件萬夫所指的事情,但是陸子安卻派了他們去做。
他們沒一個退縮的,甚至還都很興奮。
這樣一群不受控制的狼崽子,絕對不會有什么手下留情的分寸。
到了那時,他又要怎么辦?
勸?勸得動嗎?
勸得動就不叫守舊派。
陸建偉思索著自己可能的下場:不僅勸不了任何人,還很有可能會被倒打一耙。
要么是說服應軒他們主動道歉,要么是強壓著他們道歉并退出。
而這兩種,他都不想。
陸建偉悚然一驚,發現自己真的不能再留在長偃。
想清楚這一點,他再看向兒子的眼神,就帶了些許復雜和…隱約的自得:“好。”
瞧見沒有,這個算無遺策的,可是他兒子!
雖然,他連他老子都沒放過!
回過神來的陸爸,脫下拖鞋就抽過去了:“你個瓜娃子!連你老子都算計!”
陸子安已經走進雨里,看著掉到跟前的鞋子,頓了頓,抬腳。
力道不輕不重,剛好把拖鞋踹到墻角根的花壇里。
暴雨傾盆,他爸最喜歡的拖鞋,眨眼便成了坨泥巴。
“你個瓜娃子!給我把鞋子撿回來!”金雞獨立的陸爸在屋門口直蹦跶,風中零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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