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沒想到陸子安這么大方,倒是都有些小驚喜。
這些木雕已經被毀損成了這樣,他們全都束手無策,陸子安敢攬下來,就說明他是有真本事的人。
學無止境,承認自己技不如人沒什么丟臉的。
第一件木雕,陸子安只是輕輕拿磨砂紙將多余的漆料都磨掉,然后再將其仔細打磨光滑。
這個過程其實很是枯燥,全憑細心。
應軒看了一會,有些興致勃勃地道:“師父,要不我來吧!”
眾人不禁狐疑地看向他,略微皺了皺眉。
這…靠譜嘛。
然而陸子安只是一頓,很爽快地點了頭,遞給他:“注意動作,和打磨金銀錯玉雕一樣。”
金銀錯!
玉雕組眾人僵住,不敢置信地看著應軒。
楊大師及時問出了眾人同樣很想知道的問題:“陸大師…你徒弟,也會金銀錯?”
開什么玩笑,什么時候金銀錯這么大眾了…
陸子安完全沒察覺到他們的驚訝,拿過那件鏤空木雕研究著,點點頭:“對,他會。”
輕描淡寫的語氣,和今天晚上吃了飯一般風輕云淡。
但這個消息卻讓現場不少人都變了臉色。
再看應軒打磨的手法,竟然與陸子安如出一轍,每個動作和力道,都無比到位。
眾人神色凝重了許多,看應軒的眼神也同樣有了變化。
陸子安手下的這件木雕,是一面多層鏤空掛屏,運用鏤雕工藝,細致入微。
可惜之前的漆料沒涂好,把一些該留出的空洞給填滿了,顯得很是低檔。
仔細研究了一下,陸子安決定用除漆劑。
原漆藝人不敢用除漆劑,是因為不知原漆的成分,擔心損傷到木雕本身。
而原漆是陸子安自己調制的,他對成分和含量非常清楚。
他先在水中加入除漆劑,調整到合適的量,確定無誤了,才慢慢將整個木雕沉下去。
浸泡的過程中,他始終觀察著槽液的PH值,時不時加入除漆劑,保證它的穩定。
慢慢翻動著木雕,確定漆都已經清除,陸子安才把木雕重新清洗一遍。
擦干后,木雕恢復了原樣。
陸子安看了看,覺得這掛屏如果用金色勾勒是最好的。
他想了想,索性當場開始調漆。
“陸大師,你…”漆藝組負責人有些驚疑不定地看著他。
陸子安動作頓了一下,笑了笑:“哦,我來做一個示范吧,這漆新調出的,順便我也講解一下它的使用方法。”
聽了這個話,眾人頓時都來了精神。
刷漆。
陸子安涂漆的過程其實說得上賞心悅目。
他先將其重新打磨了一遍,無比精細,所有地方都重新打磨了一遍,連邊邊角角都不放過。
然后上底漆,再將金色的漆料推干處理。
這個過程,有點類似于蒔繪,但又比蒔繪看上去更加流暢。
流暢的是動作,也是畫面。
刷漆是一項十分精確細致的活計,需要手眼一致。
《髹飾錄》說:漆堅牢于質,光彩于文。
經過陸子安的手,整個掛屏逐漸從黯淡,慢慢變得光亮通透。
難得的是竟然一點也不顯得輕薄,陸子安特調的色,金色穩重大氣,整個掛屏最后呈現出的效果頗為驚人。
然而這還不是結束。
陸子安拿出細毫筆,慢慢在上面勾勒出暗紋。
他勾勒紋路時也和其他人不一樣,其他人都是在正面勾勒,他卻是在側面。
那些細小的紋理,纖細的雕花,在他的筆下,逐漸呈現出層次感。
一筆一筆慢慢加深的色彩,半干半濕的漆與畫面相融,仿佛下一秒就會暈染,但是卻又將將停住。
仿佛一朵花,將開未開,格外誘人。
但是,還不夠。
陸子安微微皺眉,退后半米仔細觀察。
發現這底部太單調了,掛屏上的雕花太過細致,底部卻僅勾勒了幾筆簡單云紋。
雖然看似輕巧,但卻顯得頭重腳輕。
“請問這是誰的作品?”陸子安提著筆,沉吟道:“我可以修改嗎?”
經了他的手,他自然得做到完美才滿意。
但這畢竟是別人的作品,如果對方不樂意,他也不會強人所難。
“是我的…陸大師你隨便改。”某位木雕大師頗感興味地看著他。
這個掛屏剛做出來就獲了滿堂彩,連黃大師都夸這掛屏有靈氣,陸子安竟然還覺得不夠完美?
有意思,真有意思。
陸子安點了點頭,微抿著唇,提氣作畫。
他在掛屏底部以黑漆繪底,中間再以朱漆勾繪了一只漫步云氣之端、昂首鳴唱的朱雀,四周云氣繚繞。
朱雀長足以朱漆單線勾勒,周邊的卷云也以單線勾勒,云頭仍朱色。
難得的是,這朱雀的形態與卷云的形態互相呼應,線條簡潔流暢,舒展大方,配合著周邊外圓填涂漆的流光溢彩,顯得這幅圖案特別優雅別致。
這樣一來,原本略顯單薄和簡單的掛屏瞬間提高了一個檔次。
雖然僅僅是加了一只鳳凰,而且鳳凰線條極為簡約,但卻因為其這紅漆之中,陸子安加了些許金片,看上去竟然極為華美。
整個掛屏秀雅之中蘊藏古拙,意境也更為悠遠。
如果說之前是一幅上品,那么此時便已是一幅極品木雕。
陸子安做好以后,應軒也打磨好了,他正準備伸手接過來,黃大師連忙道:“陸大師,要不你先去休息吧,后天你還要參加比賽呢!”
“啊,對對對。”眾人終于想起來,陸子安風塵仆仆趕來,連水都沒來得及喝一口。
他們七嘴八舌:“這些剩下的我們來就可以了!”
陸子安其實也有些累了,便也沒拒絕,給他們調好除漆劑,告訴他們配方以后,便帶著應軒走回住處。
途中接到了卓鵬的電話,匯報完這一陣子的進展后,卓鵬有些猶豫地道:“對了,安哥,有人找我想租無雙樓場地拍電影《美人無憂》,我想問一下你的意見。”
拍電影?
陸子安有些疑惑:“怎么會想去那兒拍?”
“啊,是這樣,他們是低成本制作,太大的古風場地他們租不到,所以…”卓鵬頓了頓,補充道:“對了,這個女主角說有見過你,她叫月白。”
月白?
陸子安怔了怔,仔細思索起來。
啊,對,當初打鐵花的現場,這個明星出現過。
后來他陷入風波,這月白還親自給他撐腰…
受人之恩,當涌泉相報,雖然不知這月白當初是怎么想的,但僅憑這一絲好意,他愿意給這個方便。
陸子安笑了笑,答應了:“可以,價格你開吧,我只有一個要求,他們不能對物件有損壞,另外也不能破壞生態。”
比如他家曼曼吸引來的鳥,萬一被嚇跑了會壞事的。
“啊,好的好的。”
卓鵬的速度是非常快的,他這邊才答應,不過兩小時,月白就發了聲明:#電影美人無憂#好期待哦!超級喜歡無雙樓呢!無雙公子 新電影在無雙樓拍?
就是那個有很多機關,園子精致得不要不要的無雙樓?
媽呀,美哭,我家月白果然好棒棒!
這大腿抱的,某十八線小明星要火了啊。
杠精本精了,抱尼瑪啊?咱家月白和陸大師早認識好不好?
眾說紛紜,這件事情迅速上了熱搜。
但是也有人關注到,沈曼歌悄然出了國。
明星的熱度還是比其他人要來得迅猛。
這件事情一直持續了好幾天,熱度都不曾消減。
陸子安直到返回陽海市,一直都是一副神魂游離的樣子。
完全不在狀態啊,馬上要決賽了這可怎么好。
“師父…”應軒有些怯怯,猶豫地勸道:“師娘很快就回來了…”
嗯,應該會回來的啦,但師娘漂亮又囂張,師父會擔心也很正常吧。
師娘?
陸子安怔了怔,搖頭笑道:“我不是在想這個,我是在想月白這件事情…”
想月白?
應軒緊張得臉色都變了,結結巴巴地道:“師父,你你你不會是變,變…”
變心了吧…
這話到底是不敢說出來。
“想什么呢。”瞅他那小樣就知道他腦袋里塞了什么,陸子安敲了他一個爆栗:“我是在想,或許我可以轉換一下思考角度。”
應軒愣住:“聽不懂。”
“這陣子我發現直播有很多局限性,比如說畫面精度不夠,比如說互動太單調。”陸子安沉吟著:“或許,我可以想個辦法,讓直播變得有意思一點…”
應軒怔怔:“還是…沒聽明白。”
“你看過百家講壇沒?和那個差不多意思。”陸子安沉吟著:“如今我的技藝也提升的差不多了,或許,我該去看看這大好河山…”
與這些人纏斗,跟人斗智斗勇固然有意思,但是久了也就興致缺缺了。
他本就不是喜歡與人爭斗的性子,他心中有更廣袤的天地,不想再被這些俗事纏住。
他眉眼透出一分沉靜,微微一笑:“華夏地廣物博,有無數傳統技藝,我如今所接觸到的,不過是滄海一粟,如果我能把那些美到驚艷的事物,重現于世呢?”
應軒怔怔地看著他,喃喃道:“師父,我好像永遠跟不上您的腳步…”
“慢慢來。”陸子安拍拍他的肩,氣宇軒昂:“未來,還遠著呢!”
在陸子安對未來做籌備的同時,風云暗涌的決賽,終于緩緩拉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