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子安只是笑笑沒說話,商業活動什么的,他一點興趣都沒有,不過是商業互吹,有什么意思?
相比之下,他寧愿呆在家里多做點東西,至少還能得到一點身心的愉悅。
“我現在手頭只有一個木雕,您稍等。”陸子安直接起身拿了《打鐵花》木雕出來:“那就麻煩你了。”
“不麻煩不麻煩。”劉子寧也在網上看到過這個木雕,論雕工和題材都是沒得說的,尤其立意非常好,他當即就拍板了:“行,那就用這個吧,那陸大師我先走啦,等比賽完了我再幫您把木雕送回來。”
陸子安起身送他到門口:“好的,可以的,謝謝了。”
回到沙發上坐下,陸爸一邊擼貓一邊看了他一眼:“你怎么就隨便拿了個木雕就完事了,怎么的也得弄個好一點的不。”
“這個是近期做的,已經挺好的了。”
“挺好的?”陸爸手頓住了:“匠人,沒有什么挺好,只有更好!”
見陸子安不以為然,他坐直身體:“做東西呢,講究一個“道法自然”,道法自然是什么意思?就是善于技,精于藝,目無全牛,天人合一…”
陸子安微微皺著眉看他:“對啊,我現在的作品都是物我兩忘的境界下完成的啊。”
陸爸把咖啡交給陸媽,凝聲道:“你跟我來。”
去了客房,陸爸拖出自己的行李箱,從里面取出一本厚厚的書遞了過來:“我看了你技藝也確實有所長進,如今也是時候把這本書傳給你了。”
“什么?”陸子安拿過來翻了一下。
“《陸氏技藝》,里面的很多內容都是你爺爺逐字逐句翻譯的,你于木雕上的確是進步極快,現在我也看出來了,你做的東西越來越麻煩,這樣的確能體現你的技藝精湛,但是從立意上,你是錯的。”
他這論調也未免太過絕對,陸子安甚至都顧不上說這書是他爺爺的了,皺眉反問道:“哪里錯了?”
此時的陸建偉神情嚴肅,給人一種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氣度:“大道至簡,你一味地追求技藝精絕,反倒是落了下成,藝術,從來就不是講究奇淫技巧之術,它重要的是心境!心境未至大成,你練得再精妙也不過爾爾。”
陸子安垂眸沉吟,自從獲得系統之后,他一直苦練技藝,力求每種技藝都熟練精通,但此時想來,有些木雕的確太過繁復…
“我看過你的作品,就拿東林市那個木雕來說,要不是因為你是根據實物雕琢而成,恐怕你根本拿不出手。”陸建偉手指在書面輕輕敲了敲:“一件作品,得先從它的立意開始說,那件作品雖然能夠顯示你的技藝非常精妙,但除此之外呢?整件作品的主題是什么?”
沒有。
陸子安面色慘白,張了張嘴卻又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是的,被那么多人爭相吹捧,他有點飄了。
如今回想起來,那個木雕除了技藝精湛以外,竟是言之無物。
既沒有融情于景,也沒有觸景生情,它就只是那棟建筑的縮小版,純粹的景色,沒有任何情感的融入。
難怪系統對技藝的評定只有區區四個等級,因為它早就知道,技藝從來重要的都是藝,而不是技!
每次升級都需要心境達成,其實這其中已經包含了它給予的提示了,只是他自己沒有領悟得到!
如今他爸這一當頭棒喝,徹底地敲醒了陸子安。
“你的那件《輪回》就很不錯,但是其實還可以做得更好,比如專攻一處壁畫,將那壁畫完整地展現出來,把它的歷史與滄桑感完全描繪出來,一定能給人更大的沖擊力。”陸建偉拍了拍他的肩:“你回去仔細想想,是不是這么個理。”
陸子安暈乎乎地回了書房,靜坐了很久。
大道至簡。
匠人存在的價值,在于將流逝的藝術定格在永恒的形態。
化繁為簡…
他拿起刻刀,什么也沒想。
沿著木料的紋路,刻刀緩緩而行,黃色的木料表面有不少突起,陸子安沒再將其剮除,而是順勢而為,將其雕琢成了一些山坡。
一條路彎彎曲曲地在木料表面淌過,完全不像是刀雕出來的痕跡,仿佛它本身就存在于木料表面一般。
木料由黃及深,漸漸變紅的地方被陸子安輕輕兩刀帶過,那最紅的地方仿佛有一輪紅日隱于其下,分外耀眼。
那條路面坑洼不平,如果是過去陸子安一定會進行精細雕琢,但是此時的他卻沒有再動刀。
透過這塊木料,他仿佛聞到了淡淡的煙味。
大漠,夕陽,燒紅了半邊天的云海,駝隊綿延不絕,安靜前行,組成了這“大漠長龍”的美麗景象。
這一切隱在這木料之中,隨便一瞥便覺驚艷絕倫,但仔細分辨的時候卻又什么都看不到,太過認真地盯著看,便只能看到一塊粗礪的木料,上面好像被人畫了一條線,仔細看又沒有經過打磨,尤其是大片的黃色到深紅的漸變,看上去很是粗糙。
但正是這樣的粗糙,才造就了這幅景色的厚重感。
陸子安吹了吹木屑,指腹緩緩從粗礪的木料表面劃過,低聲道:“壯志西行追古蹤,孤煙大漠夕陽中。駝鈴古道絲綢路,胡馬猶聞唐漢風…”
妙是妙,但可惜還不夠精。
到底還是這木料不夠好,他將木料倒過來,將其雕琢成了一只小蝸牛,看著挺可愛的,但是當你將它倒置的時候,無意的驚鴻一瞥絕對能帶給你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這倒是挺有意趣的。
陸子安自己把玩了一下,頗為心喜,目光復雜地從《陸氏技藝》上劃過,他指尖頓了頓,最終還是沒有將它打開。
因為心里惦記著水木偶的結果,陸子安第二天一大早就起床了,卻沒想到沈曼歌竟然比他還要早。
他出去后看到沈曼歌在廚房的時候還嚇了一跳,看看時間,才七點不到,她這是鬧什么呢?
遠遠聽著好像還在哼歌…
他忍不住走過去,沈曼歌的聲音越來越清晰。
她戴著耳機,一邊煎蛋一邊哼歌:“太陽當空照,花兒對我笑,小鳥說,早早早,你有病啊起得這么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