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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打鐵花

  已經滿座,伴隨著一聲鑼響,人聲逐漸低微。

  四面燈光全暗,舞臺簾幕緩緩拉開,中間啪地亮起一束燈光。

  一陣清脆如小溪叮當的琵琶聲響起,絲毫不突兀,巧妙地將所有雜音全部壓了下去,然后便有人以秦琴相和,整個空間頓時被空靈的樂聲包圍。

  陸子安微微瞇起眼睛,享受地聆聽著。

  簾幕全部拉開,露出舞臺上的八人樂隊,或坐或站,笛聲悠悠,笙簫同奏,卻并不雜亂,曲調高雅而流暢。

  這正是江南絲竹八大曲中的霓裳曲,風格秀雅精細,在合奏時各個樂器聲部既富有個性而又互相和諧。

  剛開始還好,有些人雖然聽不懂,但還是尊重,老老實實聽著。

  但時間有點久了,他們便不耐煩了,嗑瓜子的接電話的層出不窮,甚至還有人在嘀咕著說月白妹子什么時候來。

  陸子安越聽眉頭皺得越緊,到最后臺下聲音太大,臺上的演奏完成時甚至有幾秒都沒人反應過來。

  還是他們謝幕的時候眾人才趕緊鼓掌,陸子安氣得有點肝疼。

  主持人上臺炒熱氣氛,他皺眉看向沈曼歌:“月白是誰?”

  沈曼歌眨眨眼:“我剛聽他們在議論,好像是個新晉的明星,長得很漂亮,人氣挺高的,這里很多人都是她粉絲。”

  好吧,他明白了。

  陸子安嘆了口氣,接下來的兩個節目反應也差不多,他心里越來越煩燥。

  想好好聽個曲子根本就聽不了!周圍的人群全都在騷動,直說月白快來了快來了。

  要不是為了看打鐵花,他早就走了。

  還好,打鐵花安排在了下一個節目,他吁口氣,坐下來安靜等待著。

  舞臺后的蓬布緩緩降了下來,只留下一塊透明的塑料遮掩著,眾人一眼便看到了夜空。

  遠處有呼喊陣陣,地勢低而寬闊的前坪上搭起一個丈余高的大棚。

  沈曼歌輕聲道:“子安哥,那是啥?”

  陸子安眼都不錯一下,隨口答道:“那是花棚,上面鋪的是新鮮的柳樹枝,樹枝上綁了很多煙花、鞭炮什么的,中間的桿子上也綁了。”

  化鐵水的熔爐架在平地上,師傅們倒進煤炭,用鼓風機吹,通紅的爐火燒起來,便有師傅將鐵汁注入花棒。

  花棒其實就是新鮮柳樹棒,棒的頂端掏有直徑3厘米大小的圓形坑槽,用以盛放鐵汁。

  盛有鐵汁的花棒叫上棒,未盛鐵汁的花棒叫下棒。

  打花者赤裸著上身,頭上反扣一葫蘆瓢,迅速跑至花棚下,用下棒猛擊上棒。

  銅鑼敲響,古樂齊鳴,伴隨著打鐵花師傅的呼嘿聲,十幾個打花者一棒接一棒,一人緊跟一人,往來于熔爐和花棚之間。

  一棒鐵花沖天而起,另一棒接踵而至,棒中的鐵汁沖向花棚后,遇到棚頂的柳枝立刻迸散開來,沖向夜空,猶如火樹銀花,絢麗多姿,光彩奪目。

  漫天鐵花,如雨似瀑,如傘如蓋,引起眾人一片驚嘆。

  “哇哦!好漂亮啊!”

  “太牛B了,他們都不怕燙的嘛!”

  沈曼歌也很驚訝:“哇,真的太厲害,他們速度好快啊!真的,我都擔心他們會被燙到,這可是鐵水哎!”

  “打白不打紅,打快不打慢!”陸子安滿目贊嘆,笑著解釋道:“這些老藝人在擊打手中木棒的時候,用力是非常巧妙迅速的,打出的鐵花很大,散開之后形成的鐵花雨非常細小,落下來以后就變成細碎的鐵屑,溫度迅速降低,即便落在身上也不會造成太大的傷害。”

  所以打鐵花的過程容不得半點的馬虎,全程都是膽大心細。

  鐵花又點燃了棚上的鞭炮、煙花,頓時,鐵花倒懸如火山噴發,鞭炮齊鳴似兩軍激戰,霧嵐氤氳,流光溢彩,驚心動魄。

  人群中爆發出一陣喝彩聲,很多人都在各種攝像,有些人甚至都站了起來。

  陸子安欣慰地笑了,看來傳統文化果然還是…

  這時人群中突然爆發出一陣更熱烈的騷動,前面很多人都站了起來,激動地尖叫著,聲音甚至蓋過了打鐵花的聲響。

  “啊啊啊,是月白女神來啦!”

  “女神女神!”

  很多人從他們面前擠過,左邊迅速空了一大半,而那在空中盛放的璀璨鐵花,竟然已經沒有人再看。

  陸子安固執地仰起頭,定定地望著那空中那逐漸燃燒殆盡的鐵花,一直堅持到它消失的最后一秒都久久沒有收回目光,心中一片悲涼。

  不知道什么時候,打鐵花已經停下來了,夜空恢復寂然,師傅們安靜地收拾著用具。

  在一聲更賽一聲的呼喊中,主持人上臺宣布下一個節目是由月白獻唱。

  觀眾席中爆發出一陣興奮的叫喊聲,無數人揮舞著熒光棒無比激動。

  陸子安慢慢地起身,離開了現場。

  沈曼歌看著他單薄瘦削的背影,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梗到了一樣的難受。

  她回首望去,月白已經上臺,燈光璀璨中她如花嬌顏分外精致美麗。

  與之相對的是,表演完打鐵花的那些老藝人已經收拾好用具,離得太遠,她看不清他們的面容,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逐漸消失在了視野中…

  回到酒店,陸子安坐在沙發前,點了支煙。

  不知道為什么,他突然很想打開直播間,就像這幾年一直做的那樣,什么也不做,安安靜靜地做他的木雕,他們或許會發幾條,或許什么也不會發,一切都那么自然而隨意。

  他打開直播間以后,才不到五十人。

  哇,好驚喜,沒想到大師這么晚了還開直播!

  大師,你別削木頭啦,做點東西嘛!

  對呀對呀,聽說月白也去了冬陽耶,大師你有沒有見到她呀,嘿嘿。

  陸子安抽了口煙,吐出個煙圈:“今天人很少啊。”

  今晚有游戲決賽呀,他們都去看游戲直播去啦!

  這個平臺本來就小嘛,人也不多。

  是的,太小了唉,要不是為了大師我都懶得來。

  陸子安沒再說話,瞇起眼睛慢慢地抽完了整支煙,屏幕上刷了很多話,有些人見他什么都不做,一怒就退了。

  直播間里人更少了,陸子安慢慢將煙摁熄,退出了直播間。

  說不難受是假的,他小時候曾經見過一次打鐵花就一直念念不忘,循著兒時朦朧的記憶,追尋神秘無“煙”之花,卻沉醉在絢爛的鐵花中。

  那樣場面恢弘、氣勢磅礴、喜慶吉祥的傳統獨特表演,卻在一個女明星面前一敗涂地。

  他內心仿佛有滾燙的鐵水在流淌,灼得他的胸腔都一陣炙熱,像是難過,又像是更有沖勁。

  他無法控制住自己,他想做點什么!

  他無法對這一切視而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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