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他去過的地方都精細雕刻了以外,其他他沒去過的地方他都采用了虛實相間的效果。
遠方似有裊裊霧氣籠罩著不真切的樓閣,望著那邊朦朧的景色,仿佛已經身臨其境,靜聽著流泉撥清韻、古槐弄清風。
陸子安意在刀先,逐漸鏤雕出樓閣門窗和欄桿等等,每一根線條都精細入微。
慢著。
卓老爺子忍不住挺直了脊背,微微向前傾身,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手。
這工藝,怎么那么像東林木雕船技藝中已經失傳的微工制模?
不,不止,甚至還出現了鏤空鎪花!
陸子安持刀的手輕柔而沉緩,逐漸在欄桿上鎪鏤出各種花紋,冰裂紋、燈籠框、盤腸、角菱花、六方菱花、正搭斜交等,讓人目不睱接。
更難得的是他完全沒有畫線,鏤出來的花紋卻都端端正正,沒有一處歪斜。
尤其是那門窗,陸子安還雕出了榫卯的結構,他甚至是直接將門打開再進行的里面細節的雕琢!
卓老爺子的呼吸都有些急促起來,他絕對沒有看錯,這就是微工制模!
這是東林市已經失傳的絕技,他絕對不會認錯。
他年輕的時候也曾試圖研究,但卻總是領悟不到其中的精妙,雖然也能做出船模,但是門窗卻都只是裝飾,并不能拆卸,頂多拆些別的零部件。
陸子安到底是何等怪才?
他不可能是跟陸云敬學的,陸云敬根本不知道東林絕技,而且之前陸子安的作品中最多的也就是冬陽木雕技法,怎么突然之間…
等一下。
他有些僵硬地轉過臉,看向正看得認真的韓哲:“陸子安有沒有去閣樓?”
“嗯?”韓哲怔了一下,笑了:“當然有啊,不是之前你和我說的?讓他全看一遍,沒準能突破,瞧,他真突破了。”
豈止是突破,他這很明顯是頓悟了!
“閣樓上,有一艘東林木雕船,對不對?”卓老爺子第一次感覺自己有些緊張,手指頭都有些顫抖。
韓哲點了點頭:“是,有一艘,是當初楚大師在一位藏家手里買回來的。”
這就是了。
卓老爺子激動地喘著氣,望著桌上逐漸成型的木雕,心中油然生起一種激情:陸子安這個怪才,不,他不是怪才,這是鬼才!
只是看了一艘木雕船就能有如此進益,如果他再看到其他技藝呢?
會不會,他也能將那些技藝都重現人世?
一想到有這個可能,他感覺渾身的血液都沸騰了,仿佛自己瞬間年輕了好幾歲。
我去,大師這個木雕厲害了。
好想買啊,放在家里一定超贊!
大師賣嗎賣嗎?開個價啊啊啊啊!
你知道沉香有多貴嗎?
你知道沉香木雕有多貴嗎?
剛去找了度娘,我受到了驚嚇,有錢人的世界我無法想象。
這時陸子安已經在開始雕琢外墻,這一刀連綿不絕,沿著外墻緩緩起伏勾勒出紋路。
當最后一筆收尾,陸子安就著沈曼歌的手喝了口水,立即開始進行打磨。
等到華燈初上,屋外的雪都停了,這個耗時整整七個小時的沉香木雕也總算是完成了。
陸子安吁了一口氣,隨即屋子里眾人也跟著吁了口氣。
大家環顧四周,看著各自臉上如出一轍的放松神情,不禁都笑了。
精雕細琢而成的沉香木雕,沒有金的浮夸,沒有銀的絢麗,古樸渾厚,深沉潤澤,別具風韻,透著一種沉穩而大氣的氣場。
所刻的假山層巒疊嶂,奇石錯落,映襯著曲徑回廊和池沼,逶迤生姿,景色十分幽致。
竹林樹梢微微傾斜,仿佛給房間捎來了一股山野之風,不過是這般安靜欣賞,便已覺清雅。
看上去好像是取法自各家技藝,但是在某些細節方面的處理上又有陸子安全新的突破。
比如那凌厲卻又內斂的檐角,與周圍景色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只有你在盯著蹲在飛檐上的瑞獸看的時候,才能感覺到撲面而來的磅礴氣勢,仿佛它下一秒便要撲上來一般。
動靜結合,虛實得體,陸子安真正領會了那畫中的意境。
沒有一個人說話,這樣的作品已經不需要任何夸贊,只需要靜靜地觀賞即可。
直播間也沒有再刷屏,過了很久,才有人默默地發了一句:我終于知道什么叫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了。
其他人都表示非常贊同。
卓老爺子用力地拍了拍陸子安的肩:“技藝心境均已大成!悟性不錯!”
陸子安接過毛巾輕輕擦了擦手,微微一笑:“謝謝…不過我感覺還不夠熟練,有些線條其實還可以更圓滑一些…”
“已經很難得了。”卓老爺子并不吝嗇他的贊美,只是到最后也沒有說別的。
他不想給陸子安太大的壓力,等他再熟練一點吧,揠苗助長可不是什么好法子。
沈曼歌突然想起瞿哚哚昨天說過她也會來,好像一整天都沒看到啊,她不禁發了條信息給她。
過了幾分鐘,瞿哚哚才回復:我媽身體不大好,我們全家都趕回長偃了。
啊,沈曼歌沒想到會這樣,連忙回道:沒事吧?
檢查結果還沒出來,應該沒什么事吧,曼曼,我先不回了啊,我要去買飯了。
好,你小心點,祝阿姨早日康復。
瞿哚哚沒有再回復。
因為時間挺晚了,所以韓哲說請大家吃晚飯,這個提議立即一票通過。
都挺餓的,所以直接找了個最近的酒樓,也沒怎么挑檔次了。
眾人紛紛去取車,陸子安和沈曼歌站在門口等著韓哲開車過來。
身后突然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子安?”
陸子安回過頭,見是陸建豐,皺了下眉,但還是點頭打了聲招呼:“豐叔。”
“你們在這干什么?這么冷的天。”陸建豐從大門出來,搓了搓手:“沒車?走吧,我車停那邊了,去哪?我送你們一程。”
他的態度這么好,陸子安神色也緩和了些:“不用了,謝謝豐叔,我們在等人,他去車庫取車了。”
“哦,那行,那我先走了,哎喲凍死了。”陸建豐笑呵呵地跟他們擺擺手就走了。
陸建豐怎么也來書社了?剛才明明沒看到他…
不過轉念一眼,這園子這么大,沒準只是機緣湊巧沒碰到罷了,也沒什么稀奇的。
陸子安這念頭只在腦子里轉了一圈就沒想了,剛好韓哲車子過來了,他連忙領著沈曼歌上了車。
坐在車里,沈曼歌卻皺起了眉頭。
剛才那個男人,她怎么好像在哪里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