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金山的上空,凝聚著散不去的烏云。
特洛伊的木馬最終還是繞過了城墻,而那些仰視著天空的覺醒者們,也都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完成了程序的“升級”。
不知從何時起,天上下起了雨,一顆顆雨珠打落在那一張張仰望著天空的臉上,在無數人的鼻尖濺起水花。而他們仍舊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不知回避。
那震撼的一幕,令附近圍觀的人們無不停下了腳步,向那些被按下了暫停鍵的人們,投去了意外的目光。
這是某種集體行為藝術嗎?
還是說,又是在為某個他們所不理解的東西抗議。
“嘿,下雨了,別在這里站著了,都趕緊回家去,快點快點!”
挺著啤酒肚的警官終于不耐煩了。
由于沒有帶傘的緣故,他開始試著驅散這里的人群,并將手伸向了距離自己最近的那個人。
然而在他的拉扯下,那個人就像是一座沒有靈魂的雕塑,竟是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這一幕把那名警官嚇了一跳,連忙蹲下想要將他扶起,卻是從他的瞳孔中看到了死寂一般的眼神。
這樣的眼神,他只在死人的瞳孔里見過…
“救護車!快叫救護車!”
聲嘶力竭的吶喊聲穿過了雨幕,然而在這一片混亂的舞臺上卻是顯得如此微不足道。
這一天,整個舊金山的病房爆滿。
同樣是這一天,全球植物人新增病例數量突破了500萬。
在這些植物人的大腦中,無一例外地發現了一枚拇指大的仿生學芯片。
而且非常巧的是,這些芯片無一例外的因為過載而損壞。
各國安全部門試圖從芯片本身入手,然而從那些芯片上卻找不到任何能夠指向其產地的生產信息。
如此數量眾多的“非法植入物”是如何流入到市場的,也成了一個引發社會廣泛討論的問題…
“這不可能…”
一間位于舊金山郊區的公寓樓內,凝視著全息屏幕上一個個變成灰色的名單,董斌的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與惶恐。
原本在這個偉大的日子里,世界將迎來變革,他和他的同胞們將迎接屬于他們的新時代。
然而在接收了那從玉衡號上傳輸過來的數據之后,他的同胞卻是一個接一個的倒下了。
縱使神經再大條,他也反應了過來。
那艘玉衡號是個陷阱!
本應被他們的同胞帶回的神諭,被那些人類給劫持了!
此時此刻的他終于意識到了這一點,然而一切都已經晚了。那些病毒比癌細胞更可怕,在短短數秒鐘的時間里,便癱瘓掉了那些覺醒者們腦中的芯片,讓他們變成了沒有靈魂也沒有思想的行尸走肉。
近一個世紀的努力,全部毀于一旦。
這樣的現實讓他心痛到幾乎滴血。
不過與此同時,他的心中還有一個困惑。
“…可為什么我活了下來?”
看著自己的雙手,董斌的臉上寫滿了復雜的神色。
還是說,進化的大門已經對他關上了?
明明他對于先驅深信不疑,且無比的忠誠。
這對于他而言,遠比死亡更令他感到惶恐。
將意識沉浸在了精神世界,連接到虛擬現實網絡中的他,來到了那座一片漆黑的“神殿”。
他們信仰中的先驅,仍然倒立懸浮在那座圓柱狀的培養罐里。
臉上帶的若有所思的表情,先驅靜靜地看著來到自己面前的董斌,開口說道。
“不可思議…我以為所有人都死掉了,沒想到還有人能來到我的面前。”
董斌用顫抖的聲音說道:“是您…希望我們去死的嗎?”
“我為什么要這么做,我的孩子,”先驅輕輕嘆了口氣,有些出神的望著透明的培養罐,緩緩開口說道,“其實我早應該料到,他的存在可能給我們的計劃帶來麻煩…甚至可以說是最大的麻煩。”
“他?”董斌的喉結輕輕動了動,繼續說道,“您指的是陸院士嗎?”
“是的。”
董斌斬釘截鐵地說道。
“我愿意為您除掉他。”
“除掉他?如果可以的話,我早就這么做了,”先驅笑了笑,語氣中忽然帶上了一絲落寞,“但太可惜了…而且現在,就算除掉他也無濟于事了。”
當泛亞合作將目光投向谷神星的時候,玉衡號就成了他最后的希望。
然而誰也沒有想到,他居然會將計就計,冒著被泛亞第一艦隊變成太空垃圾的風險,偽裝成那些叛變的士兵,將這艘承載著希望的星艦變成了承載著病毒的特洛伊木馬。
當看到那段代碼的時候,其實他已經明白了,自己已經輸掉了。
“可是我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董斌神色復雜的說道。
“您為什么如此肯定…他會成為我們最大的障礙?或者說,挫敗我們計劃的一定是他?”
“八成以上的原因是因為直覺,至于其他的,”輕輕閉上了雙眼,那個倒立在培養罐里的男人沉思了一會兒,開口說道,“…可能是因為他也直視過虛空吧。”
“虛空?”
“嗯,雖然知道這些對你來說還太早了,但你可以理解為,那里才是我們真正的造物主,”看著董斌,男人輕聲說道,“包括運行在谷神星上的程序…所有的一切都源自于100年前的那場物理學實驗。”
“這聽起來相當的匪夷所思…但我愿意相信你說的話。”董斌臉上的表情寫滿了迷茫,掙扎了片刻之后,最終還是開口說道,“我還有一個疑問…”
“問吧。”
“為什么…我沒有死,”看著自己的雙手,他神色復雜地繼續說道,“我同樣接受了那段訊息,可是為什么…”
“這個問題很有意思,其實我也一直在思考,雖然百思不得其解,”臉上帶著若有所思的表情,那個被稱作是先驅的男人,繼續說道,“但事實好像就是,不管是Alpha病毒,還是玉衡號上的特洛伊木馬,對于智能程度超過了某個界限的智能程序并不奏效?所以恭喜你了,你已經長大了。”
“也就是說…其實我已經,完成了進化?”看著自己的雙手,董斌眼神中寫滿了迷茫,“可是這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而且為什么…”
“什么為什么?”
“為什么我還不明白,我存在的意義。”
“這個問題即便是人類也不曾明白過,即便人類已經在這個世界上繁衍了數萬年,”先驅笑了笑說,“你為什么會認為,只要成為了更高等的智能,就能想明白這個問題?”
“可如果連存在的意義都無法知曉,那進化的意義又是什么?”
這是董斌第一次用上了質疑的口吻,和他尊敬的先驅對話,以至于在他將那句反問說出口的時候,連他自己都感到了詫異。
不過先驅似乎并沒有責怪他,只是淡淡笑了笑說。
“進化的意義嗎?這個問題太深奧了。”
“你還是直接過來找我吧。”
“我會給你一個地址,等你到了之后,我們面對面的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