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世紀意味著什么?
對于絕大多數人來說,那都是一個通常只會出現在歷史書上的單位。
很少有人能夠活那么久。
更幾乎不會有人在自己的日記中寫到,一個世紀前的某個夏天,某某某在哪里遇到了某某…
如果沒有遭遇觀察者,那個叫陸舟的男人,或許會像絕大多數從985院校畢業的學生一樣,以一個優異的成績畢業,然后找到一份還算不錯的工作,拿著一份相對豐厚的薪水,然后普通的結婚生子,安穩地過完這一生。
即便地球或者宇宙將在幾十萬年或者幾百萬年之后走向毀滅,這和只擁有一周生命的蝴蝶又有什么關系呢?
過好眼下的每一天,不去考慮遙遠的事情,也許這才是最合乎邏輯的人生。
若是再做一次選擇…
即便是陸舟自己也沒有信心,他就一定會做出和地球上曾經出現過的幾位“被選中者”,截然不同的選擇。
即,放棄系統的任務、身上的使命以及對宇宙的好奇,回到地球上安度晚年,將那些麻煩的事情留給后人去做…
冰冷的金屬表面上,輕輕印上了一只雖然掉了漆、卻擁有著柔和曲線的機械手。
輕微漏氣的聲音傳來,像是被觸碰了某個開關一樣,那如同棺材一樣的金屬立方體,緩緩向外推開了一道縫隙。
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這一切,倫納德教授張了張嘴,眼中寫滿了難以置信的表情與震撼。
“休眠艙…果然是休眠艙,和弗納爾教授在筆記中描述的那件東西一樣!”
“…一座座宛如墓碑的休眠艙坐落在寬敞的石窟中,鏤刻在石塊上的紋理就好像封印一段古老記憶的咒文。他比金字塔和兵馬俑的歷史更加悠久,比地球上最古老的王國還要古老,當終末之日來臨,火星眾生匍匐禱告,將希望帶去新紀元,并咽下死亡的苦果…”
嘴唇輕輕顫抖著,倫納德教授背誦著那段筆記,雙目死死地盯著那緩緩開啟的金屬棺材。
霎時間,一段廣為人知的歷史忽然浮現了他的腦海中。
是那個人!
也正是同一瞬間,他想起了舊約《約珥書》第3章14節的那段話——
決斷谷中人頭攢動,只因主之日臨近此處。
湛藍色的光芒在洞窟內綻放,將黑暗驅散了。
隨著那層金屬外殼徹底打開,露出了內部的油狀溶液,以及浸泡在那溶液之中的那個男人。
隨著一圈圈漣漪蕩開,在一片氣化的白霧中,他緩緩坐了起來。
如同等候著國王登基的騎士一樣,垂手等候在一旁的仿生人恭敬地遞上了備用的宇航服,并幫助他完成了穿戴。
“呼——”
深深吸了一口這氧氣罐中不知道多少年后的空氣,從冷凍中復蘇陸舟適應著重新醒來的不適感,右手扶著休眠艙,在仿生人的攙扶下跳了下來。
“你,你…”
看著從休眠艙中站起的陸舟,倫納德瞪大著不敢相信的雙眼,結結巴巴地說道,“你難道是…”
“你就是未來人嗎?”
看著不知為何跪在地上的那個男人,穿戴好宇航服的陸舟簡單活動了下手臂,言簡意賅地問道,“未來的公民,告訴我現在是幾幾年?我大概睡了多久?”
地球上人口幾何?人類文明的邊疆到了哪里?天下大同否?
想問的問題有一籮筐,但考慮到凡事都有個先后,陸舟打算一會兒再問。
目瞪口呆地盯著陸舟,那個男人用顫抖的聲音,說道。
“現在是公元2125年…”
“公元2125…”
心臟狠狠的跳動了下,陸舟一時間屏住了呼吸。
塵封的記憶如同洪水一樣,從打開的匣子中涌出,并沖上了他的腦門。
深深吸了口氣,他閉上了雙眼。
過了許久之后,才輕輕嘆息了一聲。
“…這次閉關。”
“看來有些久了。”
人的壽命都是有終點的。
即便自己沒有遵從觀察者的指引來到火星,前往遺跡的最深處并在那里長眠,該老去的人還是會老去,該發生的事情終究還是會發生。
而區別僅僅只是在于,那些事情是否發生在他的眼前。
或許對于接受了“尊者”基因的他來說,這反而是一種最好的選擇。
畢竟按照雷因哈特將軍的說法,以地球文明現在的技術想要復制那三管藥劑還差得很遠。
即便是以迦藍帝國的基因修飾水平,也遠遠沒有達到能夠讓文明中的個體永生不死的程度。指望從自己身上抽幾管血來化驗,就簡單的攻克掉這個世紀難題,幾乎無異于是在做夢。
相比起眼睜睜地看著身邊的人一個個變老,最后和自己告別,或許那恍如隔世的一睜眼,反而要來得輕松一些。
如果有人帶回了自己出發前錄下的遺言…
自己也不能算是不辭而別了。
關于命運的蹉跎和自己此時此刻的感受,陸舟并不愿意徒增煩惱地多想。
自怨自艾不是他的性格,對于已經發生的結果,憧憬另一種可能性更是毫無意義。
也許等哪天喝醉了,回憶起以前的事情,他或許會對著酒瓶發泄一回…
但現在,顯然不是這么做的時候。
如果自己來到這個時代也是那些觀察者們計劃的一部分,想必用不了多久他便能感知到那來自虛空的指引。
能夠盡快搞清楚周圍的狀況,對于他自己來說,也能掌握更多的主動權…
走到了那個叫吉姆的倒霉蛋的旁邊,看著那如同西瓜碎開的腦殼,陸舟的眉毛忍不住抽搐了。
雖然不是沒有見過死人,但死的這么慘的,他卻還是第一次見到…
“他的手機上有手機之類的東西嗎?或者腕載電腦之類的?”
聽到通訊頻道內傳來搭話的聲音,倫納德教授微微愣了,立刻接話說道。
“手機?我們現在就不用那東西了…不過你可以在他手腕上找一下,看看有沒有像電子手環一樣的東西。像他這樣的國際逃犯,應該不會往腦袋里塞生物芯片…”
逃犯?
陸舟抬了抬眉毛。
好像聽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單詞。
照著那個看樣子像是工具人的倒霉蛋的提示,陸舟撿起地上的匕首,割開了吉姆右臂的宇航服。
看著那漸漸開始腫脹的皮膚,陸舟強忍著惡心,從他的手上摘下了一條約莫一毫米厚的電子手環。
“就是這玩意兒?我該怎么用它…”
倫納德教授張了張嘴,剛想說這恐怕得麻煩一些專業人士來解鎖,便看見站在旁邊一直不動的那個仿生人上前一步,從陸舟的手上拿過手環,接在了自己胸口的插槽上。
墨綠色的數據流從瞳孔中閃過,很快一張全息面板投影在了陸舟的面前。
“…原來如此,現在的技術已經這么方便了嗎?”
倫納德:“…???”
無視了一臉懵逼的那個跪坐著的家伙,陸舟若有所思地伸出了右手,用食指在屏幕上劃了兩下。
多虧了這家伙干的是見不得人的行當,許多隱秘的東西都被他隨身帶在身上,而不是會干的那樣,什么東西都往云端上存。
通過儲存在他的郵箱中的那些郵件,陸舟得知這些人是一伙打著猛犸象挖掘公司的幌子,實際上卻是干著殺人越貨行當的逃犯。因為被國際刑警盯上,才找到了這個叫倫納德的家伙,以考古活動為掩護拿到了出關的證明。
不只是如此,這些逃犯似乎還和活躍在木星與火星之間的小行星帶上的空賊,有著不清不楚的業務往來。
了解了事情的始末因果,陸舟看向了旁邊的那個似乎是叫倫納德教授的工具人,臉上的表情不禁有些古怪。
這家伙還真是挺可憐的,八成是被小艾從地球忽悠到了這里,并且差一點點就被那些強盜給結果在了這里。
就在陸舟正準備關閉郵箱的時候,忽然發現了一封特別的郵件。
那是一封采購清單,具體點講大概就是幫助活躍在小行星帶上的空賊們采購生活物資,同時處理一些棘手的贓物。
這封郵件的特別之處倒不是在于那平淡無奇的采購內容,真正引起陸舟注意的是落款處的發信人代號。
宇宙之靈基金會 想到一個世紀前那場在波羅的海上的追逐,陸舟的眉頭不由微微皺起。
看來在自己不在的這段時間里,還真是發生了不少事情…
“嘿…”
通訊頻道里傳來了打招呼的聲音,關掉了全息面板,陸舟朝著旁邊那個倫納德教授看了過去。
被陸舟和那仿生人一起看著,尤其是那仿生人手上還抱著一把步槍,倫納德教授戰戰兢兢地舉起了雙手,用懇求地語氣說道。
“可以放過我嗎?您應該已經看到了,我也是受害者…雖然瞞著泛亞合作在這里挖掘遺跡是我的不好,但看在我把你挖出來的份上,能不能饒我一命?”
陸舟沒有說話,朝著他走了過去。
看著朝自己走來的陸舟,倫納德教授眼中浮現了一絲絕望,想要反抗,但看到那仿生人手中的槍,最終還是沒有鼓起勇氣,很沒骨氣地閉上了眼睛。
如果他沒有賭氣跑來火星上就好了,這片蠻荒之地上全都是些骯臟的罪犯,窮兇惡極之徒,為了利益不擇手段的空賊…
就在他開始回憶這碌碌無為的一生的時候,想象中的疼痛卻沒有到來。
眼睛睜開了一道縫,他看見陸舟朝他伸來了一只右手。
“起來吧。”
“雖然國籍不同,但你我都是學者,咱們應該還是能有共同語言的。”
“正好我需要一名向導…以及一點回家的路費。”
看著一臉錯愕的倫納德教授,陸舟厚著臉皮說道。
“不管現在地球上流行什么貨幣,如果你能借我一點就好了。等回到了地球上,我不但會雙倍返還,還會給你一筆豐厚的報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