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一輛轎車停在了金大數院實驗樓的樓下。
同幫自己從后備箱中取出行李箱的司機說了聲謝謝,拖著行李箱的韓夢琪上了樓。然而正當她準備推開門走進辦公室的時候,卻是便被旁邊伸來的一只手一把拉住了。
“季默?”
一臉驚訝地看著拉住自己的師弟,韓夢琪疑惑問道。
“有什么事情嗎?”
看了一眼辦公室緊閉的大門,季默一臉嚴肅地說道。
“師父已經在里面閉關兩天了,咱們還是別打攪他了。”
“兩天?!”韓夢琪頓時驚了,瞪大了眼鏡問道,“他,他在辦公室里待了兩天?那吃飯呢?吃飯都沒出來嗎?”
“飯還是吃了的,”季默不好意思說道,“是我去食堂幫他帶的…這不,我剛把早餐送過來,一會兒打算去圖書館自習…要一起嗎?”
“哦哦,有吃飯還行…”韓夢琪松了口氣,忽然一瞪眼說道,“對了,誰允許你叫師父的?”
季默:“…?”
意識到自己的反應有些突然,回過神來的韓夢琪干咳了一聲,解釋說道:“我的意思是,這里是學校,你又還在讀本科,讓其他學生聽見了總歸有些不太好。”
心中覺得這么說好像也有道理,季默頓時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后腦勺,認錯說道:“啊…不好意思啊,是我沒考慮到。”
看到這位小師弟知錯就改的樣子,韓夢琪滿意地點了點頭。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下次別這樣了。”
扔下了這句話,她的右手搭在了辦公室的門把上,動作小心地推開門走了進去。
將辦公室的門關上,看著陸舟臉上的眼袋,心中莫名有些心疼的韓夢琪,小聲說道。
“師父…我回來了。”
手中的筆停下,長出了一口氣的陸舟,將手中的那疊厚厚的論文放在了一邊,看著站在門口的韓夢琪笑了笑說道。
“夢琪?都已經回來啦了?”
韓夢琪點了下頭,嗯了聲說道。
“我剛下的飛機。”
“下了飛機怎么也不和我打個電話,我也好讓王鵬去接下你…對了,你怎么把行李箱都給帶過來了,沒回一趟家里嗎?”
“一會兒我就回去。”
見她一臉有話想說的樣子,陸舟大概猜到了她想問什么,于是笑著說道。
“怎么樣?這趟北美之行還算順利吧?”
“非常順利…”韓夢琪點了點頭,緊接著又小聲補充了一句,“還順便領了個獎。”
順便領了個獎還行。
不愧是自己徒弟。
聽到這似曾相識的發言,陸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哦?什么獎?”
“青年學者進步獎…”
事實上,除了國際材料研究學會聯盟頒發給她的獎項之外,還有包括后來去白宮出席晚宴、面見美國材料學學會會長等等一系列的事情。
這一系列令人眼花繚亂的操作,讓她這個除了青年學者進步獎之外,在材料學領域幾乎“毫無建樹”的小透明,不禁有些受寵若驚。
事實上,她之所以在回國之后,馬不停蹄地跑到了金大這邊,除了將自己獲獎的好消息第一時間分享給自己的師父之外,還有一肚子的問題想問他。
然而沒想到,一進門就看到了這么一副令人擔心的樣子…
“師父…”
“怎么了?”
韓夢琪一臉擔心地說道:“我聽說您已經兩天沒有睡覺了。”
“兩天了?”陸舟微微愣了下,看著桌上的那疊五百多頁的論文紙,皺了下眉頭,“居然過了這么久…”
韓夢琪:“我覺得您還是休息一下比較好。”
“沒事兒,才兩天而已,還沒到我的最高紀錄,”陸舟笑了笑,繼續說道,“等一會兒我回個郵件就去休息。”
“郵件?要不你說內容,我來幫你回吧。”
打了個哈欠,陸舟擺了下手,拿起了放在桌角的早餐。
“不用了,郵件還是我自己寫好,這玩意兒一時半會兒是講不清楚的。真要是讓你來編輯,只怕等你理解了我想表達的東西,天都已經黑了。”
“到底是什么問題…”
“ABC猜想。”
“…ABC猜想?!”聽到陸舟的那句言簡意賅的回答,韓夢琪瞬間愣住了。先前還有些不服氣的她,整個人一臉懵逼地說道,“你怎么…突然研究這個問題去了?”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自己的師父應該在忙載人登火工程才對啊。
而且他好像不止一次說過,這幾年不會研究純粹數學了…
“生活總是充滿了意外…我也沒想到,”陸舟干咳了一聲,“總之,因為一些特殊原因,我現在正在研究這個。你也別在這兒瞎操心了,趕緊回去把行李放了,好好休息一下,把時差給倒過來再來這兒報道吧。”
被陸舟給轟出了辦公室,拎著行李箱的韓夢琪,一臉懵逼地站在辦公室外的走廊上。
猶豫了一下,她最終還是掏出了手機,翻開通訊錄,撥出了一個號碼。
電話響了兩聲便接通了。
那熟悉的聲音,很快從那頭傳了過來。
“夢琪?你已經回來了嗎?我正準備和你打電話來著。”
“嗯,我剛剛下的飛機…那個,姐,你還是快點來一趟金大這邊吧。”
“金大?金大這邊怎么了?”
“姐夫他,好像已經兩天沒睡覺了…我有點擔心他會扛不住,總之,你如果沒有時間過來的話,至少打個電話勸一勸他吧。”
“兩天沒睡覺?!你現在在他那里嗎?我馬上過來!”
從辦公椅上起身的聲音傳來,電話很快掛斷了。
長出了一口氣,韓夢琪將手機塞回了兜里。
回頭看了一眼辦公室,她在心中默默念了句。
師父,徒弟只能幫你到這里了!
可千萬不要猝死啊…
猝死是不可能猝死的。
才兩天沒睡覺而已。
如果陸舟沒記錯的話,自己熬夜最高紀錄是連續七天沒有睡覺,然后連著睡了兩天還是三天才把覺給補了回來。
那會兒好像是在普林斯頓的時候,研究的是哥德巴赫猜想還是NS方程解的存在性問題,陸舟已經記不太清楚了,畢竟熬夜對他來說是家常便飯。
他只記得最厲害的一次,感覺就像是飄在云端上一樣,已經分不清自己是在天上還是地下。
不過也正是這種極度專注的感覺,讓他徹底突破了瓶頸,升華到了一個全新的領域。雖然他也清楚,當時的自己距離“仙界”,可能也就一步之遙了…
“哎,歲月不饒人,我也開始老了啊…沒二十多歲的時候那么能折騰了。”
吃過飯之后,漸漸感到一絲困意涌上心頭的陸舟,從系統空間中提取了一管精力藥劑,擰開了瓶蓋緩緩咽下。
一縷神似薄荷的清涼,順著喉嚨擴散到了腦前葉,在打了個激靈之后,他很快便感覺到那爬滿全身的疲勞就如同潮水一樣,從身上徹底褪去了。
重新振作起了精神,陸舟從桌角拿起了那疊論文,翻到了最后幾頁自己做了標記的位置,打開電腦開始編輯起了郵件。
如果說先前他對中本聰的身份還有些拿不準的話,現在他基本上可以確定,這家伙八成是望月新一本人了。(注1)
這篇關于ABC猜想證明的論文,分明就是望月新一之前在網上發表的那篇論文的修訂版。
因為是未發表的版本,不管是摘要還是標題都沒有,陸舟大概看到了二十多頁的時候才反應過來,這篇論文有點眼熟,當看到三十多頁的時候才基本可以肯定,這就是“遠阿貝爾幾何”以及那個傳說中只有幾個人看的懂的“宇宙際理論”。
事實上,望月新一證明ABC猜想的核心思路總結起來很簡單,那便是將這個抽象的問題轉化成了一個更抽象的橢圓曲線——即,一種特殊的二元三次方程。
這個轉化過程理解起來其實并不難,只需要將每一個“ABC方程”同一條圖像與x軸相交于a、b
和原點的橢圓曲線聯系起來。而經過了這種變換之后,證明ABC猜想就等價于證明這條構造出來的橢圓曲線的兩個量值之間,具備一定的不等關系。
這種將代數問題轉化成幾何問題的操作,能夠讓它從單純的數論問題,變成與幾何、微積分和其他領域關聯的復核問題,從而讓更多的數學工具能夠被運用到問題的求解中。
單從這條證明思路來講,這一套操作其實是非常經典的,當年懷爾斯也正是用了類似的方法,才證明了費馬大定理最核心的部分。
然而遺憾的是,雖然證明的思路可圈可點,但當這條思路轉化成了一篇長達五百多頁的論文之后,一切都變得不那么友好了。
不少人甚至評價,想要完全理解“遠阿貝爾幾何”以及“宇宙際理論”到底在講什么東西,恐怕比解決ABC猜想本身還要困難。
著名數論學家卡里加利教授甚至直截了當地表示,這是一場“徹底的災難”。
在陸舟的印象中,大概是幾年前的時候,舒爾茨和他的搭檔曾經去過一趟D京,與望月新一就該問題當面展開了討論,但最后的結果卻變成一場雙方各執一詞的爭論。
舒爾茨吐槽其站在了一條永遠沒有盡頭的埃舍爾階梯上,而望月新一則堅稱其“根本什么都不懂”以及“連基本的定義都搞錯了”。
至于陸舟…
他的看法和舒爾茨是一樣的。
論文我已經看過了。
雖然和之前的版本相比經過了一定的修改,但在我看來仍然存在較大的漏洞。尤其是推論3.12的部分,想弄清楚集合的體積量之間的關系,至少必須得在每個不同的空間中的體積的測量標準之間建立關聯,然而在你給出的映射中,“量尺”互相之間卻是局部相容的…
…綜上所述。
你的證明是錯的。
(注1:望月新一在接受采訪時否認過這一點,這只是在數學界比較出名的一個梗,劇情切勿當真。另外,大家別忘了給陸教授和數理化比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