絢爛的煙火之下。
一家人站在體育館的門口,一位穿著灰馬甲的老頭東張西望著,嘴里不斷地絮絮叨叨著。
“人呢?咋還不來。”
昨天分別的時候,他就和那個在高鐵上認識的老陸約好了,到時候在體育館的門口碰面來著,結果他在這兒等了好一會兒都沒看到人…
或者說,到處都是人。
“老頭子,咱們該檢票了!”
柳培忠還是不愿意離開,還瞪了想來幫助他的工作人員一眼,接著才看向了老伴兒,扯著嗓子喊道,“再等等…我那朋友,馬上就來了。”
“去你XXX的!你和你那異姓兄弟過吧!”
終于被自己家這口子給搞煩了,他的老伴兒扔下了這么一句話,自己往體育館里走去了。
站在兩位老人的旁邊,稍顯年輕的男人臉上滿是哭笑不得的表情,連忙讓自己的媳婦兒帶著兒子去追上婆婆,別被人群給沖散了,自己則是來到老爸的面前,苦口婆心地勸說道。
“爸,不能再等了,人流這么大,咱們再不走要被這里的保安給趕出去了。”
“就是啊,柳叔,”站在老人的另一邊,一位穿著時尚的白領女性放下了玩著的手機,嘆了口氣說道,“咱們就好好地看個慶典不行嗎?大過節的非要給我介紹什么對象…等明天再介紹不行嗎?”
就算是相親,也沒有在這種地方相親的吧?
這要是碰到臉盲,怕是連旁邊的人換了都不知道。
“你不懂!”
“我不懂什么您倒是說啊?”
柳培忠眼神躲閃地猶豫了下,最后還是嘆了口氣,開口說道。
“給你介紹的這位…有點不一般。”
那女白領翻了個白眼。
“地主家的傻兒子還是煤老板家的小公子?這里可是上京,再不一般能怎么不一般?”
“來接他老爹老媽的車牌,是京A…”
“哥,我覺得放人鴿子是不好的,我們還是在等等吧!”
看著忽然翻臉的堂妹,站在旁邊的那個男人頓時傻眼了。
臥槽,太現實了吧?
不過,
京A…
男人木木地點了下頭。
“那,那行,咱們…一起等等吧。”
不知何時開始,空中已經綻放了煙火。
雖然他們還想再等等,但看著騷動的人群和上來維持秩序的場館工作人員,這里顯然已經沒有給他們等下去的位置了。
人群開始移動,陸舟那邊也進入到了會場里。
最開始老陸因為沒有碰到那個老朋友和他帶的侄女而有些念念不忘,但進了會場之后,他便將這件事情拋在了腦后。
因為,眼前出現的一切,實在是太過虛幻。
漂浮在面前的箭頭沉浸在移到煙柱之中,就好像是真實存在的一樣。
“這個…可以碰嗎?”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面前那虛幻的光影,老陸張了張嘴巴,也不知道該問誰,只能指給兒子看了。
看著一臉懵逼的老爹,陸舟笑了笑。
“放心的碰吧,只是全息影像而已,不會碰壞的。”
為了防止人員踩踏導致設備損耗,除去少數幾個用來補全畫面的投影設備之外,幾乎絕大多數的全息投影設備都在吊頂上。就像是懸掛在天花板上的水晶燈,整個體育館內的全息影像都是從上往下構建的。
根本不需要擔心,碰壞了什么貴重的東西。
在燈光的指引下,一行人順著自己的號碼,找到了座位。
入座之后的陸邦國,在旁邊工作人員的提醒之下,系上了安全帶。
趁著慶典還沒開始,他四處打量著體育館內,看著那人山人海的人群,還有那壯觀的體育館本身,感慨說道。
“這鳥巢修的還挺漂亮…以前沒來過真是可惜了。”
方梅白了他一眼:“有啥可惜的,你現在不是來了嗎?”
“現在和過去看到的肯定不一樣…舟兒,這慶典,還有多久才開始啊。”
就在陸邦國剛剛問出這句話的時候,陸舟正準備回答,天花板上灑下的燈光便忽然暗了下來。隨著這個漸漸變暗的光線,原本嘈雜一片的十萬人大會場,也忽然之間安靜了幾個分貝。
陸舟抬了下頭,又看了看手表上的時間,眼中浮起了一抹期待的笑容。
看向了老爹,他回答道。
“已經開始了。”
當最后一位觀眾入場就坐,從場館四面八方角落響起的音樂聲,洗去了全場的嘈雜。
從空中灑下的光束逐漸暗淡,場館內漸漸融入了夜色,除了少數手機屏幕發出的光源之外,幾乎是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在這寂靜氛圍的籠罩之,人們漸漸停止了大聲地喧嘩,改成了小聲竊竊私語。那聲音中帶著一絲興奮,還有一絲期待。
這場令他們期待已久的慶典。
終于開始了!
看不見的霧氣在黑夜中升騰,如同濃稠的云霧一樣,很快填滿了整個體育館的內部。就好像是給整張油畫上色似的,它讓黑暗變得更加的粘稠,更加的伸手不見五指。
這一次,連手機屏幕發出的光源,都被吞沒在了那人工生成的濃霧之中。
只有少數幾個憨憨打開了電筒,不過也很快被工作人員循著光源上前沒收了手機。在登記了身份信息之后,這些手機會被送到保安室,等到慶典結束之后歸還。
黑暗并沒有持續很久。
就在人們困惑著,這場慶典到底想表達什么的時候,星星點點的光源忽然出現在了所有人的身邊。那一顆顆淡淡紅色的光粒,就像是花叢中飛舞的螢火蟲,亦像是燎原的星星之火,在這看不見的濃霧中翩翩起舞,勾勒著一道道渺小而無法忽視的軌跡。
飛舞的螢火蟲越來越多,就像是頭頂穿梭的星河。
被這壯觀而浪漫的一幕奪去了注意力,人們紛紛停止了交談,開始好奇地打量著周圍發生的一切。
坐在大人的懷中的小孩伸出右手,想要將那并不存在的螢火蟲握在手中。
相互依偎在一起的情侶,興奮地指著天上那漫天穿梭的光點如同流星,趁機許下了要一輩子在一起的心愿…
眼前的一切,就如同霧中的海市蜃樓,充滿了夢幻美麗而不真實的感覺。
就在這時候,所有人都沒有準備好的時候,忽然一瞬間所有絢爛的光粒都飛向了空中,聚成了一團火紅的顏色。
那團火焰就像是火把,散發著猶如巖漿迸發的能量,將這濃稠的霧墻照亮成了壓抑的暗紅。一道道升起的光芒如同戰壕上沸騰的火焰,亦就如同穿破夜空硝煙的炮火,傾瀉在寂靜無聲大地上。
在那壓抑氛圍的籠罩之下,孩子們下意識的停止了哭鬧,情侶們停止了你儂我儂的情話,大人們紛紛屏住了呼吸,老人們則捏緊了雙拳,瞳孔中倒映著的色彩,似乎是被喚起了關于歲月的回憶…
忽然一瞬間,推著螺旋槳的戰機沖破了云霧,帶著槍口噴射的火焰從空中俯沖而下。體育館內尖叫聲此起彼伏,讓人分不清是環境音效,還是某個人的叫喊。
仿佛置身于戰爭片的現場,激烈交火的中央,人們左右晃動著身體閃躲著,若不是被安全帶綁著,多半已經摔到了地上。
令人驚悚的只是這開幕的一瞬間,雖然危機遠遠沒有結束。
戰場變成了萬畝良田,隨后又是萬畝的枯黃。
在冰天雪地中,人們爬上珠峰。在沼澤地上,在凍土上,在大山里,人們扛著鐮刀和鋤頭義無反顧地向前,尋找工業的生命線…
在生產力匱乏的年代,人是最不值錢的機器。
但也正是這種最不值錢的機器,硬生生的在一片廢墟上,靠著自己的雙手開辟出了一片天地。
原因無他。
他們相信著明天會更好,并深信不疑。
這便是除了碳水化合物之外,支撐他們動起來的唯一燃料。
也許他們對自動化沒有任何的概念,那個年代也不存在人工智能這種新奇的玩意兒。但他們仍然堅信著,在未來一定存在著這么一天,所有人都能吃飽穿暖,干著和他們不一樣的體面工作,在更值得傾注時間的事情上實現人生的價值,而不是在流水線上浪費生命…
最好是,還能夠在吃飽了之后稍微矯情一下…而這也是他們絕大多數人,都從來沒有體會過的事情。
即使他們清楚,等到這一天真正到來,他們多半是看不到了。
但這并沒有什么。
他們相信,既是他們看不到,他們的子孫也一定會替他們看到,將關于未來的種種在夢里說給他們,而不會將他們的犧牲白白浪費掉。
時代的映畫就像是走馬燈一樣,在人們的面前一幕幕閃過。
當看到那關于過去的記憶浮現在眼中,不少老人的眼中盈滿了淚水。坐在大人旁邊的孩子們,眼中雖然懵懂著,但在那氣氛的感染之下,仍然不由自主的捏緊了雙拳。
直到,一輛小汽車的出現。
它是從靠岸的輪船上開下的。
那聲拉響的汽笛似乎吹響了入世的號角,美好的年代終于在人們的面前,欲拒還應地揭開了一角。壓抑的氛圍終于在那迭宕起伏的音樂中漸漸遠去,隨后是萬丈高樓拔地而起。
東方明珠,鳥巢,世博會展館…還有那征服地月軌道的霞光號,以及漂浮在九霄之上的月宮。
在慶典的最后一幕,一位扛著紅旗的宇航員,從一片灰茫茫的月壤上走來,就像他的父輩們一樣,用強有力的臂膀,將紅旗重重地插在了月球上。
畫面再一次的切換。
那紅旗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他腳下的那片灰茫茫的荒原,已經變成了一座仿佛只會出現在科幻電影之中的太空城。懸浮在高樓大廈間的軌道列車,還有那沿著礦道爬行的貨箱,正不知去往何方…
陸舟注意到,坐在自己旁邊的老爹,悄悄地抬起了胳膊,用袖口揉了下眼角。
他沒有說話,而是默默挪開了視線。
他很清楚老爹是個愛面子的人,這一點簡直和自己如出一轍。若是被兒子發現了自己軟弱的一面,他恐怕會難受地一整晚上都睡不著覺吧。
“…感覺。”
“感覺?”
實在是想不到什么詞來形容,陳玉珊吸了吸鼻子,用帶著些哽咽的聲音說道。
“好壯觀。”
陸舟笑了笑,輕輕點了下頭。
“是啊,好壯觀。”
雖然不知道這場慶典能否算的上是成功,他也并不太清楚,星空科技的全息投影系統是否打響了第一炮…
但這場慶典最珍貴的那一層意義,毫無疑問是達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