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代數與幾何的統一,已經是一個由來已久的話題了。
事實上,這并不是一個實際存在的研究方向,甚至是和數學這門學科發展的大趨勢是“背道而馳”的。
畢竟眾所周知,絕大多數的學科隨著研究從淺水區進入到深水區,研究的分支就會像灌木叢中的枝杈一樣,越是繁榮,便越是復雜。
數學這門學科發展到現在也是一樣的。
如果說兩個世紀前還能找到高斯這樣的全能且全領域精通的學者,那么到了現在即便是陶哲軒這樣IQ230的天才,也僅僅只是能夠做到有限范圍內的全能,以及有限范圍內的精通而已。
而對于大多數人,別說是能夠做到精通了,能夠全面掌握某一個方向上的知識,并且在此之上做出一定的成果,就已經是一位能夠獨當一面的學者了。
對于統一代數與幾何這種龐大的命題,除了極少數的天才會突然靈光一現地產生類似的想法之外,幾乎沒有人會閑著無聊去思考這種比證明某個數學猜想還要不切實際的問題,更不會將它作為今年份的開題報告。
然而也正是因此,這些只能由少數人去完成的工作,在漫長的數學史中就顯得彌足珍貴了。
回顧笛卡爾和費馬的時代,通過笛卡爾坐標研究幾何圖形,人們首次將代數與幾何的方法有機的結合在了一起。
想象一下,將一只打火機塞到原始人的手中,告訴他只要按一個按鈕就能代替他用木棍勞作數十分鐘的成果,他會是何等的驚訝?
雖然放到現在這是連初中生都能夠熟練運用的知識,但對于當時的數學界來說,這其中的轟動卻可以說是開天辟地的,而解析幾何也因此幾乎統治了數學界數個世紀,一直到1857年,一位名叫黎曼的天才提出了代數函數論,以及代數幾何史上第一個絕對不變量——“虧格”。代數幾何學由此誕生,才算是結束了舊時代的格局。
再往后來,依然有無數的天才前赴后繼地投入到這件偉大的事業中,不斷為這座連接在代數與幾何之間的橋梁添磚加瓦。
到了二十世紀,布爾巴基學派提出的三大結構統攝著整個結構數學,數學中凡是具有結構特征的板塊,均可以被定義為由“代數結構”、“拓撲結構”、“序結構”此三大母結構構成。
而格羅滕迪克在此之上提出的“概型理論”,更是讓代數幾何進入了新的紀元,而他在討論班的那本名為《代數幾何學基礎》的講義,也因此被奉為了代書記和學界的圣經。
發明一件新穎的數學工具的人不少,開創一門學科的人也不少,但卻少有人能夠承前啟后地將這些盤根錯節的知識串聯在一起,從中尋找到他們的統一性。
正如所有人都能清晰看見的那樣,學科的細分化是大勢所趨,往后數學的分支會隨著這門學科的發展與繁榮而越來越多,在無數平凡或不平凡的人的努力下枝繁葉茂。
但同樣的,那些繼往開來的工作,也一定得有人去做才行…
事實上,在格羅滕迪克時代之后的新生代數學家們,已經做出了許多的嘗試。
比如望月新一除了“宇宙紀理論”之外的另一套理論——“化泰希米勒理論”,便提出了一套“獨特且晦澀”的方法,將代數元素和幾何元素統一在了一起,只是除了他的學生外很少有人能看懂他到底想干什么。
再比如舒爾茨,他的P進數和完美空間理論,近年來正在逐漸熱門,并且一直被廣泛看好為最有可能統一代數與幾何的理論工具之一。
不過,數學方法并非是孤立存在的,而是為了解決問題而誕生的。
而那些數學猜想就像試金石,只有真正解決了實際存在的問題,那些創造出來的數學工具和方法才能被數學界接納。
現在黎曼猜想被證明了,陸舟無疑是距離皇冠之上的圣杯最接近的人。
如果說就像費馬大定理之于懷爾斯一樣,證明黎曼猜想的功績已經將他從凡間的王座推上神位,那么若是再向上一步,觸碰圣杯的他將有希望為后格羅滕迪克時代定義新的規則。
或者,用他的名字重新命名這個嶄新的時代,也沒有一點問題。
而與此同時,陸舟推測,想要將數學等級提升到LV10,踏上通往未來之路的第一級階梯,完成這一項繼往開來的工作也是必須的。
即便系統暫時沒有做出任何的提示,他也能清晰地感覺到這一點。
畢竟,如果要說有什么功績能夠超越黎曼猜想的話。
那恐怕也只剩下這么一種可能了。
報告會結束之后是提問環節。
因為不少人論文都還沒啃完的緣故,即便是聽完了他一番講解,也還需要時間去消化那龐大的信息。
除了陶哲軒、舒爾茨站起來提出了幾個有意思的問題之外,絕大多數研究領域和這個方向稍遠的學者都表現的很沉默,也很謹慎,即便是起來提問,問的也都是一些和黎曼猜想本身這個命題關聯不大的問題。
比如,關于他在報告會最后時刻說的那一句話——統一代數與幾何,究竟是什么意思?他是已經開始研究這個課題了,還是僅僅只是隨口一說。
不過陸舟并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何況這與黎曼猜想的證明也沒太大關系,所以關于這一塊的問題大多都被他敷衍過去了。
不過說實話,站在臺上答疑的陸舟其實挺意外的,他在IMU大會上待了這么多天都沒有發現陶教授居然也在這里。
當然,他并不知道,這位陶教授是在看了他掛在Arxiv上的預印本之后,連夜從洛杉磯那邊趕來的。而在此之前,他根本沒有來圣彼得堡的打算…
提問環節并沒有進行多久,甚至于比想象中結束的快得多,在一片掌聲中,陸舟微微鞠躬,結束了這場劃時代的報告會。
也結束了,這歷史性的一刻。
掌聲尚未停歇,國際數學家聯盟秘書長霍爾登教授手捧著一瓶香檳走上了講臺,將它遞到了陸舟的手中。
“這是克林希亞酒店的禮物,也是我們所有人的心意。打開它吧,這場百年征程終于走到了終點,理應用美酒來慶祝。而這份歷史的榮耀,屬于你!”
一片掌聲中,陸舟接過了香檳,誠懇地點了下頭。
“謝謝。”
“不客氣…對了,如果你打算在論文上發表你的成果,我向你推薦《數學發明》。事實上,我真誠地建議你這么做,你在《數學年刊》上已經發表了足夠多的文章,如果再這樣下去四大頂刊就得有三個除名了。”
后半句話,霍爾登教授用的是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的,同時也是開玩笑的語氣。
聽過之后陸舟微微愣了下,隨即笑了笑說道。
“我會考慮的。”
在所有人的注視之下,陸舟照著霍爾登教授的提示做了,使勁搖晃之后打開了香檳。香甜的泡沫就像是插上了翅膀,噴上了天花板,也灑了不少坐在前排的聽眾們一身。
陸舟原本想對這些不幸的家伙道歉,卻看見他們非但沒有生氣,反而因為被噴了一身而一臉欣喜、開懷大笑地站起、扯著自己胸前被打濕的痕跡和朋友們炫耀,反倒是沒有被噴到的幾個教授臉上一臉羨慕和懊悔的表情。
因此,抱歉的事情,遂也就作罷了。
現場的氣氛達到了頂峰。
在酒店工作人員遞上來的高腳杯中倒上了一杯美酒,陸舟向全場的聽眾舉杯,一飲而盡之后,將杯子和剩下的香檳一并還給了霍爾登教授,揮手致意,向會場外走去。
而此刻,等候在報告廳外面的記者們,早已經等候多時了。
如果不是被門口的保安們擋著,聽到從報告廳里傳來掌聲、口哨聲的那一刻,他們就想沖進去一探究竟了。
因此,等到報告廳的門打開,看到出現在門口的陸舟,一群記者們頓時像嗅到了腥味兒的鯊魚一樣圍了上去。
“陸舟教授,請問黎曼猜想已經被證明了嗎?!”
“請問您會去法蘭西學院領取克雷研究所的一百萬美元獎金嗎?拿到獎金之后您會做什么?會將它捐給需要的人嗎?”
“聽說您的研究受到了你的學生薇拉·普尤依女士的影響,請問這是真的嗎?”
“黎曼猜想被解決是否意味著現代密碼學的規則將被改寫?我們的銀行卡和社交賬號是否已經不再安全?”
“陸舟教授…”
面對著一只只瘋狂向他伸來的話筒,和那些如豆子般灑來的問題,陸舟一句話也沒有回答,在一群彪形大漢的護送下,腳步絲毫不停地朝著電梯的方向走去。
就在幾分鐘之前,轉院的事情已經安排下來了。
不管是簽證還是其他手續,都已經辦妥。
不出意外的話,薇拉今天就能搭乘轉院的飛機,從圣彼得堡直接飛往上京,由301醫院的專家接手看護工作。
而他回國的航班,則是明天早上的閉幕式之前。
相比起回答那些無聊的問題,還有很多事情等著他去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