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次航班即將到達上京國際機場,為了您和他人的安全,請先不要站起或打開行李架…”
聽到了機場里的廣播音,陸舟合起了手上的筆記,順帶著蓋上了圓珠筆的筆蓋。
就在這個時候,他忽然注意到了來自旁邊的視線,于是側過眼看去,只見一個戴著鴨舌帽,約莫十六七歲的男孩正坐在那里,眼睛一直直勾勾地盯著他手中的筆記本上。
眉毛挑了挑,陸舟笑著說道。
“好奇我在寫什么?”
似乎是沒有認出他是誰,那個戴著鴨舌帽的男孩點了下頭,思索了片刻之后開口說道。
“…大叔,你寫的這個算式,我好像在哪見過。”
陸舟笑了笑。
這小鬼…
不但嘴不甜說話不好聽,還養成了愛裝逼的壞毛病。
見過?
連我都不認識的小鬼還敢說見過這算式?
信你個鬼!
本來還想著點撥他一番,但想了想果然還是算了。
收起了筆記本,陸舟也不搭理他,在空乘小姐姐的提示下解開了安全帶,隨著已經幫他取下行李箱的王鵬一道,穿過舷梯走掉了。
倒是并沒有在意陸舟沒有搭理自己,那個戴著鴨舌帽的男孩苦思冥想了一會兒,忽然恍然似得抬起了頭。
“啊,那個…好像是黎曼zeta函數!”
“我就說怎么看怎么覺得眼熟,原來是在imo國賽最后一道大題上見過…”
不過這人…
有點強啊!
居然連黎曼函數都知道。
這么大年紀了還在關注imo大賽嗎?
就在這時,一個背著旅行包的小胖子從后面走了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
“季哥,要下飛機了,別發呆了。”
“啊,”被自己的哥們兒喊了這么一聲,那少年才意識到自己還在飛機上,趕忙站起身來拿行李,“等一下,我馬上好。”
“別磨蹭了,領隊開始催了。”
“好好好,就來了!”
下了飛機之后,陸舟在機場出口處,見到了又一位熟人。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陳玉珊在組織部工作的老爹陳寶華。
雖然有些時候沒見了,但這位頭發梳得很整齊的老人,顯然還認得自己。
表情有點微妙的和他打了聲招呼,陸舟友好笑著點了下頭。
“陳叔…好巧。”
“陸院士客氣了,”陳寶華點了點頭,有點兒拘謹地做了個請的手勢,“請上車吧。”
說著他正要回到駕駛位上。
不過就在這個時候,王鵬上前了半步。
“還是我來開車吧。”
顯然是知道王鵬的身份,陳寶華想了想,于是點了下頭,讓出了駕駛位。
“好。”
于是,陸舟就這樣和陳叔兩人一起坐到了后排。
一路上到也沒什么交流,可是坐在陳叔旁邊的陸舟,卻怎么坐著怎么覺得有些不自在。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總感覺這位陳叔好像有點兒防著自己的感覺?
“小女年初三,是去你家了?”
被這么正式的提問,陸舟的聲音也是忍不住帶上了幾分拘謹了,坐直了點頭說,“嗯…不過她只呆了一會兒就走了。”
“這樣啊…難怪。”
老人沉默了一會兒,隨后便嘆了口氣,也就不再說話。
陸舟倒是想找個話題和他聊聊,打發下車上的時間,不過見他閉目養神的樣子似乎沒打算和自己聊什么,于是也就打住了話頭,將注意力重新放回到了兜里的那個筆記本上。
對于他而言,這是最簡便的打發時間的消遣。
只要沉浸在數學的世界中,不管是幾個小時的時間,都像是一晃眼似的過去了…
這次的國際月面強子對撞機研討會議在上京大會堂舉行,來自世界航天業以及物理學界超過五百名大牛級專家以及項目參與國的官方高級官員,都有參與到會議中。
這場兼具政治意義與科研意義的國際峰會,名義上雖然是由科工局和航天局以及部級單位月球軌道施工委員會主導,但具體的籌備工作自然還是由經驗豐富的組織部以及外交部禮賓司協調負責。
光是與會者下榻的酒店,就按照與會者的國別與身份分別安排了四個。
為了確保會議期間的交通通暢,在開會期間之內,幾乎整個二環路的交通都限行了,也正是因此越是往市中心接近,陸舟反而感覺路上的汽車變少了。
汽車開到了酒店門口,下了車之后,陳叔看向陸舟說道。
“這輛車暫時借給你了,你在上京大概要待個一兩個星期,有輛車還是方便點。”
陸舟客氣道。
“謝謝。”
“不客氣,反正這車也不是我的,是組織上安排的。”
說著,陳叔抬起了左手,看了眼表上的時間,“時間也不早了,我就不耽誤你寶貴的時間了。如果有空的話,可以來我家喝杯茶,如果沒空的話就算了。”
留下了這句話之后,陳叔向拿著車鑰匙的王鵬點了下頭,然后轉身走掉了。
將鑰匙收起來,王鵬看向陸舟說道。
“我幫你拿行李,您先去酒店登記入住吧。”
目送著陳叔離去的背影,陸舟點了下頭。
“好的,麻煩你了。”
雖然五星級酒店的侍者會幫忙拿行李,并且熱情地一路送到樓上,但陸舟的行李自然是不能交給別人去隨便摸的,哪怕與會者下榻的酒店已經由安全部門排查了一遍也是如此。
跟隨侍者來到了酒店的前臺,就在陸舟正準備辦理入住的時候,忽然覺得站在自己旁邊的那個把毛背心穿在毛衣外面的老人有點兒眼熟。
似乎是注意到了陸舟的視線,那個老人在拿出身份證登記之后,朝著旁邊看了一眼,正巧和陸舟的視線對上了。
微微愣了一下,老人的臉上隨即露出了笑容,笑呵呵地說道。
“喲,陸院士,真巧啊,沒想到居然和你住同一個酒店,實在是幸會啊。”
“王院士?”陸舟臉上露出笑容,伸出右手和他握了握,客氣地說道,“幸會幸會。”
面前這人,正是前任華國數學學會理事長王詩成院士,同時也是華國數學界的領軍人之一了。
不過,雖然表面熱情,但事實上兩人也只是泛泛之交,沒有太多交情。
唯一的兩次交集,還都不怎么美好。
一是陳省身數學獎的事情,被邱老先生施壓,他不得把獎頒給了還在讀碩士的陸舟。二就是院士選舉的投票,原本數院這塊兒的票倉,是被燕大和震旦兩座大山給把控住的,但在來自政治面的強壓之下,他那點小心思也都落了空,不得不帶著燕大派系的院士,將票投給了陸舟。
畢竟兩院當選是上京最高層的意見,也是對陸舟立下功勞的褒獎。
這要是沒當上,那就是政z事故,哪怕陸舟本人沒放在心上,他這種學術帶頭人也是得負責的。
其實要說服不服氣,他其實是很服氣的。
鉆研數學數十載,雖然也在扭結理論上做出了不小的成果,但可能加起來也不及他一年時間展現出的才華耀眼。
能夠憑借一己之力,將國際數學界對華國數學的印象提升一個等級,這種事情不是天才能做到的,而是只有偉人才能完成的功績。
就像拉馬努金對印度數學界的貢獻一樣,在他去世之后一定會有一個陸舟獎成立,鼓勵那些年輕學者在數學的道路上繼續前進下去。
然而,雖說是服氣的,但被逼著給一個年輕人讓道,果然還是好氣啊!
尤其是陸舟不肯來燕大,讓國內的數學界憑空多了一座山頭,他甚至都可以預見到,未來的十年肯定有一批金大學者進入院士的殿堂,撼動燕大數院數十年穩固的江山…
最讓他吐血的是,即便心里mmp的,臉上還得笑嘻嘻地客套寒暄。
“說起來,王院士也收到了研討會的邀請?”
“數理不分家,我研究的領域正好和數學物理聯系比較緊密,也是華國物理學會的榮譽理事,于是他們就給我發了張邀請。說起來,陸院士得上臺發表講話吧,準備好了么?”
陸舟笑了笑說道。
“算是準備好了吧,至少不能丟了咱們華國學術界的臉不是?”
“哈哈,太謙虛了!你就算是上去開個玩笑,只怕下面的人也會認真記兩筆,”與陸舟寒暄了幾句之后,王詩成笑了笑,客氣地說道,“說起來,大會還有三天才開始,陸院士要是有空的話,不妨來燕大坐坐吧。咱們燕大數院學子,可是仰慕你的學識已久了,一直期待著陸院士有機會能來咱們燕大的數院指點指點,只可惜你實在是太忙,這個機會咱們一直都沒等到啊。”
“王院士言重了,燕大數院強者如云,我有什么好指點的?”陸舟謙遜地笑了笑,說道,“只是參觀的話,我倒是不介意,就是怕打擾了你們。”
“怎么會?”王詩成院士笑了笑,“陸教授謙虛了,這世界上他是沒有一所大學,會拒絕您的造訪,請千萬別客氣。”
陸舟笑著說:“那就明天好了,再等下去,我怕后來幾天都會很忙。”
“沒問題,你什么時候來,我們燕大的大門都為你敞開。”王詩成院士笑了笑,“那我就不打擾你休息了,我也得去上面放個行李,等明天再敘?”
“那就明天再敘。”
陸舟點了點頭,和這位老人道了聲別之后,便拎著自己的行李箱,朝著電梯的方向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