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憲富愣住了。
在遞出論文的時候,他甚至都做好了被諷刺一番的打算。
然而卻是沒想到,自己這個天馬行空的設想,竟然能夠得到陸舟的認同。
“冷核聚變并不是一個取笑的命題,事實上很多做不到的東西并不是因為它是錯的,而是因為我們對這個宇宙還不夠了解。”
從辦公桌前站起身來,陸舟走到了懸掛在辦公室墻邊一角的太陽系圖旁邊,視線落在了那團數十億年如一日燃燒著的火焰上。
“就像我們至今無法完全理解,恒星力量的來源一樣。”
從某種意義上而言,恒星內部發生的聚變反應也是一種形式的冷核聚變,只不過它看起來并不像人們所能理解的那種“冷”。
倘若要實現核聚變,兩顆質子必須具有足夠能量來克服庫侖位勢壘,使得原子核與原子核之間的距離小于1014米。而想要達到這種距離,單個原子核的熱動能至少得達到mev的能級。
然而事實上,恒星內部的原子核的平均熱動能只打到了kev的能級。
一個很直觀的數量級對比,便可以證明單獨熱動能并不能克服庫侖位勢壘來促成核聚變。即便考慮引力的作用,恒星內部的聚變反應,在嚴格意義上來說也是不科學的。
從經典力學的角度,是很難解釋這種“不科學”的現象的。
因此,就不得不引入一個量子力學中的概念。
即,量子隧穿效應。
雖說這個概念聽起來可能有些晦澀,但事實上只要對波粒二象性和不確定性原理有所了解,就不難理解這它的內涵。
在量子力學中,一切研究對象都處在一個不確定的狀態,而且其確定的范圍滿足一個關系。
以一個經典力學中常見的小球為例,在一座高山的面前放著一顆小球,按照經典力學的觀念,只有當小球的速度足夠大時,才能越過這座高山。如果它的速度不夠,可能沖到了半山腰上便耗盡了動能,最終哪里來的滾到哪里去。
然而在量子力學中,即便小球的速度可能不是很大,但在滾向這座山的時候,它依然有一定地概率能夠穿過去。
如果將這座山換成勢壘,小球換成原子,就是恒星中能夠發生聚變反應的原因了。
盡管原子核的能量遠小于庫侖位勢壘的位勢,但由于量子隧穿效應的存在,使得質子依舊能夠穿越庫侖位勢壘,投入另一顆質子的懷抱中。也正是因為這種概率性的燃燒,恒星才能穩定地燃燒數十億年的時間,而不是在一瞬間爆炸,將所有的燃料全部耗盡。
“冷核聚變事實上是可行的,或者換個更學術點的說法,在未達到聚變的宏觀條件時,使聚變反應確實發生這件事情,在理論上也是可以做到的,只不過我們還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方法,也沒有將理論推進到足以完全揭示其中奧秘的程度。”
“想要解決可控聚變的小型化問題,我們必須從本質上出發,弄懂強相互作用是什么,并用一個確定的模型將它和電磁相互作用達成統一,”說著,陸舟將手中的論文還給了盛憲富,停頓了片刻之后繼續說道,“如果能用一個確定的模型將強相互作用和電磁相互作用達成統一,我們的課題也會順利許多。”
“事實上,我并沒有放棄可控聚變小型化的研究。”
“只是因為,理論方面的工作,目前看來只有我能做。”
關于楊米爾斯方程的通解,陸舟已經取得了一定的進展,然而關鍵性的幾個難點卻依然無法解決。不過他也不是很著急,馬上還有一場報告會要開,等開完了報告會他還有足夠的時間慢慢思考這個問題。
就這樣,時間一天天過去,很快便到了五月份。
隨著計算材料學和數論兩門課相繼結課,陸舟現在只等著幾個學生發的論文登刊,便可以領取系統任務獎勵了。
比較有意思的是,他發現在這個獎勵任務比以往的任務還要佛系,甚至沒有規定領取獎勵的時間。理論上如果他不想完成的話,甚至可以拉著幾個學生把影響因子總數刷上天了才去交任務。
不過,就這么繼續拖著似乎也沒什么意思。
相比起一點影響因子才1000自由經驗10點積分,就算是刷上千了也才十萬。
然而,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陸舟已經打定了主意,六月之前能發多少論文,就發多少論文。實在趕不及的也就算了,這半年來他休息的也差不多了,還是早點開始下一個任務比較好。
報告會開始的前三天,來自德國的克勞斯·馮·克利青教授,提前抵達了金陵,在金大新校區的數院實驗樓下,碰到了正上完最后一堂計算材料課回來的陸舟。
“好久不見,”給了陸舟一個熱情的擁抱,克利青教授看著他笑了笑說,“沒想到這才兩年不到,你的名字又得讓諾貝爾獎評選委員會的老家伙們頭疼了。”
陸舟笑了笑:“也許吧。”
“不是也許,總之不管他們會不會考慮一個剛剛拿過諾貝爾獎的學者,我都會為你提名,”說到這里,克利青教授忽然笑了笑,繼續說道,“說起來,這次來華國之前,克雷伯教授讓我帶一句話給你。”
“呃,什么話?”
“他說你是個可怕的對手,”聳了聳肩,克利青教授笑著說道,“他說這輩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向你炫耀他的實驗室。拜你所賜,他現在被經濟與技術部催的焦頭爛額。那些技術部的官僚們看到你們動動手指就解決了這個問題,就覺得可控核聚變其實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據說他們上次開會,螺旋石7x實驗室的工程師差點和技術部的秘書打起來。”
聽到這句話,陸舟不好意思地輕咳了聲。
“這個…我很抱歉。他要是覺得不公平,以后我也帶他參觀下金陵高等研究院好了。”
“哈哈,我只是開玩笑的,”克利青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并不恨你,甚至于…還是挺感謝你的。畢竟如果沒有你的等離子體湍流模型,現在仿星器的研究大概還處在一個被邊緣化的狀態。更何況換一個立場,如果是他的實驗室率先完成了可控聚變,我覺得他大概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陸舟做了個無奈的表情,“希望我的研究不會給他帶來麻煩。”
“怎么會?而且,說不定以后我們還有合作的機會,”克利青笑了笑,繼續說道,“幾個iter主要成員國已經與華國達成了協議,在許多爭議問題以及工業領域的技術上做出交換。大概以五年為期吧,協議上的內容會逐步執行。”
聽到克利青的話之后,陸舟點了點頭。
五年算是一個不錯的緩沖期。
因為不確定能否在短期內解決這個問題,其它國家自然也不愿意過早的用自己手上的籌碼進行交換,而華國這邊,同樣也不希望可控聚變技術過早的被其他人掌握,而失去在該領域的優勢地位。
當然,有一點大家是達成了共識的,誰都很清楚永久保密是不可能的。
尤其是像可控聚變這種注定得大規模使用的民用技術,除非是捂在手心里不用,或者把與國門徹底關起來,否則等到可控聚變電站與跨區域電網項目的鋪開,有太多的可能性會導致技術流失。
配合三年普及可控聚變電站,供應全國80以上用電的戰略規劃,以五年為期用可控聚變技術向其它國家交換政治、技術等等方面的利益,才是利益最大化的選擇。
而這五年的時間,已經足夠發生很多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