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在兩個多月前,在研究最忙碌的時候,陸舟就時不時地在心中計劃著,等哪天閑下來了一定要出去走走,或者做些他平時想做卻沒什么時間去做的事情。
然而,當他真正閑下來了卻又發現,那些他曾經計劃想做的事情,此時此刻卻又沒了去做的雅興。
無論是去哪逛,似乎都比不上待在家里最舒服,尤其是待在書房里。
整個數百平米的宅子里,也只有這里最能讓他感到放松和寧靜。
然而,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只要他待在這里,還有研究課題在身,他思緒便會不經意地飄到那尚未解決的研究課題上。
雖說創造知識的過程令人愉悅,但如果連休假的時候都在思考這些工作上的問題,這樣一來假期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直到這時陸舟才發現,一門與研究無關、可以分散注意力的愛好是多么的重要。
回想著自己曾經在普林斯頓的時候是如何放松的,在假期的第二天,在家里閑不住的陸舟,坐著王鵬的車來到了金陵大學。
原本是打算在這里隨便逛逛的,卻沒想到正好碰上了許校長,于是陸舟便在他的邀請下,前往他的辦公室里坐了一會兒。
讓助理幫忙泡了兩杯茶,坐在了沙發上,許校長用閑聊的口吻問道。
“怎么樣?回國之后還習慣不?”
陸舟笑了笑說:“這話說的,搞得好像我很久沒回來了一樣。”
許校長笑著道:“沒問你生活上,我說的是研究方面。你這都住進鐘山國際了,金大的教授數你過的滋潤,還有啥不滿意的?”
頓了頓,他繼續說:“國內的科研環境,和國外的研究機構,還是有點差別的吧。”
陸舟:“差別肯定是存在的,但我覺得還行。”
至少,對于自己的高等研究院,他還是相當滿意的。
“說起來,你那個可控聚變項目進行的怎么樣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許校長又在這句話的后面補充了一句,“啊,要是不方便的話就當我沒問過。”
陸舟搖了搖頭:“沒什么方不方便的,本來就是公開的研究,一切也都在按部就班地進行。眼睛、腦袋還有兩條腿兒,現在都已經湊齊了,除了零零碎碎的小問題,大概就差個軀干了。”
眼睛是He3原子探針技術,腦袋是小艾控制的超算,雙腿自然是SG1超導材料打造的外場線圈,至于剩下的軀干,就是反應堆本身了。
嚴格意義上,其實還有負責“做功”的兩只手,也就是磁流體發電機,但這一部分主要是華核集團在負責。
許校長驚訝地坐直了起來:“那豈不是有希望了?”
陸舟嘆了口氣道:“難,最難的那部分大概就是軀干這塊了。”
從第一壁的碳纖維復合材料到液鋰中子回收系統,他所面對的麻煩遠比他最初想象中的要多的多。
現在唯一慶幸的是,至少他已經有了一條似乎可行的解決問題的研究思路。
接下來只需要不斷地去解決在此之中碰到的問題就足夠了。
說到這,陸舟伸手拾起了桌上茶杯,隨口岔開了話題。
“咱還是別聊核聚變了,這幾天放假,我專程跑來這兒散步就是想離研究課題遠點。”
許校長笑著說:“你要真想放松應該去釣個魚、爬個山什么的,往大學里跑做什么?對了,你要是不忙的話,馬上九月份開學了,到時候來開學典禮上講兩句怎么樣?”
陸舟不好意思笑了笑:“不忙是不忙,但我也沒什么話可講的啊。”
許校長笑著說:“又不用你長篇大論,隨便講講就行了,哪怕就一句話。別的不說,這屆報咱金大的學生,不知道多少是沖著你來的。”
“開學典禮的事情,到時候再說吧。如果有空的話,我一定會來。”說到這里,陸舟忽然想起來一件事,于是笑著開口說道,“對了,以前說好了等我回來了就是正教授,怎么這都大半年了,也沒見您給我發offer啊。”
許校長意外道:“你想來金大當教授?”
陸舟開玩笑道:“母校已經不歡迎我了嗎?”
“怎么會,你早說啊!”拍了把大腿,許校長哈哈大笑道,“我之所以沒提這事兒,還不是怕耽誤了你的時間。你要是愿意回來任教,不管數院、化院還是物院,你想去哪個院當院長,都隨你挑!”
原本許校長是打算說這件事兒的,但誰也沒想到事情變化的這么突然,陸舟回國之后直接成了國內仿星器項目的總設計師,可控核聚變研究的學術帶頭人。
一般來說,別說是幾百億的經費了,就算是拿著兩三千萬的研究經費,也沒多少人愿意給本科生上課了。
若是到了院士級別,手上握著大小幾十個項目,別說是沒興趣給本科生上課了,自己帶的博士指不定都懶得去管了。
畢竟,將上課當成一門放松心情的興趣的人,實在是不多見。
于是,這件事情他也就沒再提過了。
然而沒想到,陸舟竟是主動提起了這件事情,這倒是讓他驚喜的有些意外。
“院長就算了,行政崗位我做不來,在數院給我留個辦公室就行了,”看著一臉熱切的許校長,陸舟輕咳了聲,“課要是上不好,頂多耽誤學生們的期末課成績,這院長要是當不好,幾千號人的大好前途都荒廢了。”
對于他來說,在研究工作之外思考一些簡單的問題,不但能夠放松緊繃的大腦,同時也有助于他從一些顯而易見的東西中獲得靈感。
更何況,研究本身就不是一個人的工作,如果能培養幾個有才能的徒弟,對于他來說也會輕松許多。
至于行政工作,那就本末倒置了。
畢竟,對于權力這種東西,他本身也沒多少欲.望。
“行吧,你不想干行政工作我們也不強求,那就這么愉快的決定了!”許校長笑著說道,“從現在開始,咱金大也是有諾獎學者的高校了。”
陸舟笑了笑說:“不一直都是嗎?”
許校長:“名譽教授和在職教授,還是有很大區別的。一會兒手續我會讓人幫你辦了,你看過個幾天什么時候有時間了,去一趟教務那里把東西領了。或者你要是抽不出時間來,我找人給你送過去也行,反正從這兒到紫金山也沒多遠。”
陸舟:“還是我自己來一趟吧——”
就在這時候,辦公室外面,忽然響起了敲門聲。
很快,一道恭敬而陌生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請問陸教授在嗎?”
歐洲。
螺旋石7X研究所。
老鷹般的視線鎖定著不遠處那臺漸漸停止運轉的設備,再次站在這里的亥姆霍茲聯合會主.席米勒克教授,不動聲色開口道。
“結果如何?”
克雷伯教授深呼吸了一口,開口說道。
“我們嘗試改進了控制方案,等離子體約束時間有微小幅度的提升,但距離1小時長時間約束還存在不小的距離。”
米勒克:“具體?”
和旁邊的助手對視了一眼,克雷伯嘴角的扯開了一絲苦澀的弧度。
“…102秒。”
若是放在幾個月前,以秒為單位的突破依舊是一件令人振奮的事情,甚至能作為階段性成果召開新聞發布會,在報紙上大肆報道。
然而現在,以秒為單位的進步,已經失去了意義…
米勒克教授點了點頭,這次倒是沒說什么。
這次來這里的只有他一個人,沒有政府機構的官員陪同。同樣身為學者的他很清楚,自己沒必要對克雷伯過多苛責。
任何研究都存在著自己的客觀發展規律,急躁除了催生麻煩之外,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沉默了一會兒,米勒克忽然開口說道。
“美國人正在計劃,將華國踢出ITER組織。”
聽到這句話,克雷伯教授心頭巨震,用難以置信的語氣道。
“為什么?!”
“理由是知識產權…或者說借口。畢竟在涉及到具體內容時,在我看來很多東西都含糊不清。”
克雷伯:“…ITER理事會會同意嗎?”
米勒克教授簡單說道:“如果有必要,可能會吧。”
克雷伯表情復雜的說道:“華國的經費呢?哪怕看在錢的份上——”
米勒克教授:“美國似乎許諾愿意承擔。”
克雷伯抱怨道:“又是許諾?他們從來都沒兌現過關于經費的承諾!”
“你和我說這些也沒有用,畢竟我們也沒有完成自己的承諾,”看著表情激動的克雷伯,米勒克教授緩緩開口說道,“而且,關于這件事情,我只是向你傳達這個事實而已。”
克雷伯深呼吸了一口氣,冷靜了下來之后,小聲嘀咕了句:“…我不明白,他們為什么不自己走人?”
從十年前那些美國佬就在嚷嚷著要退出ITER了,這個現在不但不提退出的事兒了,還反過來踢人了。
沉默了一會兒,米勒克教授裝作沒有聽見這句話,嘆了口氣繼續說道。
“…ITER正在考慮將計劃中的托卡馬克示范堆調整為仿星器示范堆,所幸這個工程還沒有開始動工,損失不算太大。大概下一次會議之后,相關的文件就會正式出臺。而螺旋石7X,也就是你們,將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很關鍵。”
克雷伯教授苦澀的笑了笑:“你的意思是,讓我們去‘打敗’陸教授?”
這實在是太蠢了。
科研又不是打擂臺。
與其分個輸贏出來,不如在合作中謀求共贏。
尤其是在這種關于未來的探索上,合作遠遠比競爭更有意義。
似乎是讀懂了克雷伯那表情中的意味,然而米勒克教授并沒有就此表達自己的看法,只是緩緩點了點頭。
“你可以這么理解,我們必須走在他們的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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