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金陵市大學城不遠,市政府新規劃的高新技術園區中,坐落著寶盛集團的工廠。
在寬敞的廠房中央,擺放著一臺體積龐大的生產設備。
從外觀上看,這臺設備的模樣多少還是有些古怪,或者說簡陋,甚至有點像是東拼西湊出來的產物。
若非是有人介紹的話,恐怕不會有人想到,這看上去毫無科幻感的玩意兒,竟然便是那幾千納米寬度的石墨烯導線生產工序中的核心設備。更不會有人想到,在那緩慢開合著的金屬板之間連接著的一道道銀色的細線,便是價格堪比等重量黃金的sg1導線。
當然了,這只是針對現在而言。
等改進了生產工藝和設備,等生產規模上去了,成本自然就下來了。
就在這時候,廠房外面傳來了腳步聲。
注意到了外面的聲音,廠房內的幾名工程師向門口的方向看去,只見一行人在孫經理和曹工的帶領下,正向廠房內走來。
擦了把臉上的汗水,看著那個令孫經理滿臉堆笑的年輕人,一名工程師架不住心中的好奇,和旁邊的同事問道。
“那人誰啊?”
“哪個?”
“孫經理旁邊那位。”
“陸舟啊,你都不看新聞的嗎?”
“陸舟?拿過諾貝爾獎的那個?”
“不然呢?”
“厲害了…諾貝爾獎得主來咱們廠調研,這明天怕是得上新聞吧?”
別說是上新聞了,說不準連股價都得跟著漲上一截。
雖然超導材料在a股不是什么熱門的題材,但和陸舟這個名字放在一起,意義就完全不一樣了。
畢竟鋰電池的市場有多火爆,那可是全世界都有目共睹的。
交頭接耳了幾句,看到孫經理一行人走了過來,幾名工程師便不再說話了。
與此同時,在曹工的帶領下走到了廠房中央的那臺設備旁邊,幾名德國專家終于見到了那臺傳說中能夠量產幾千個納米寬度的石墨烯納米帶。
帶著一絲來自心底深處的輕視與懷疑,西姆森·尤金上下打量了這臺毫無機械美感的設備幾眼。
就主觀上的看法而言,他實在是無法相信,這臺簡陋的設備能夠做到納米級別的精加工。
然而很快,他的視線便越來越凝重,最后被死死地黏在了那臺設備上,完全挪不開了。
一條條銀色的細線連接在兩面金屬板的中間,就如同被種在上面一樣。較薄的那一扇金屬板的一側,連接著一個篩子一樣的圓環,將生長出來的細線導向一邊,收束在拇指大的圓環中。
即便那兩扇金屬板開合的速度如同蝸牛爬一般的緩慢,但它確實在生產著…
單看外觀,他根本想象不出來,他們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站在尤金的旁邊,面容略顯老態的烏利奇嚴肅問道:“只有這些嗎?”
陸舟笑了笑,語氣輕松地介紹道:“這是整個生產環節中最核心的部分,你可以將它理解為電纜生產線中的拉絲機…雖然兩種東西在原理上完全是截然不同的東西。”
尤金忍不住開口問道:“你確定這家伙…生產的是那種只有幾千個納米寬度的石墨烯導線?”
陸舟看了他一眼,繼續說道:“光是聽我一個人說,確實少了點說服力,既然如此的話,你從產品中截取一段下來,我們一起拿去做個檢測就好了。”
聽到陸舟這么說了,尤金沒有矯情,走到了機器旁邊,在另一名華國工程師的幫助下,從設備上取樣了一小段sg1導線下來,放進了事先準備好的樣品袋中。
來到了產品質量檢測室,看著那臺隧道掃描電鏡,那位紅頭發的德國工程師主動請纓道。
“可以讓我來嗎?”
陸舟做了個請的手勢:“當然可以。”
走上前去,仔細地檢查了設備,尤金將樣品裝上了設備,通過計算機熟練地操作著極細的探針,對準了直徑只有幾千個納米寬度的sg1導線側面。
很快,探針將采集到的數據反饋在了電腦屏幕上。
當看到隧道掃描電鏡采集到的數據,以及經過圖形模擬技術處理后的三維原子結構圖,不只是尤金,包括帶隊的烏利奇教授,這六名德國專家臉上的神色都不禁微微動容。
實在無法相信眼前的一切,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似得,尤金艱難地問道:“超導性能呢?”
“我猜到你們大概會想這么問,”說著,陸舟看向了站在掃描電鏡旁邊的研究員,吩咐道,“演示給他們看吧。”
導線從隧道掃描電鏡上取下,被轉移到了另一臺實驗設備上。
在這臺實驗設備上安裝有吉時利2182a型納伏表和6220型電流源,以及用于導入液氦的管道和溫度控制器。
最終的測量結果也是顯而易見的,那接近轉變溫度之后便快速跌落至地板的“電阻/溫度”曲線,就如克雷伯教授當初在金陵高等研究院那邊看到的畫面一模一樣。
即便不愿相信,此時此刻尤金也不得心情沉重地不確信這一點。
他們確實做到了…
“不可思議…你們是怎么做到的?”
陸舟:“簡單點講,就是將單原子層的銠金屬片堆疊,然后在上面打孔,并調整重疊角度,接著利用化學氣相沉積法的原理在孔隙中沉積sg1材料,在宏觀上得到的縱向堆疊石墨烯納米帶,就像是以特定的形態生長出來的一樣…大致的工藝流程就是這樣,至于更具體的技術細節,在未來的這段時間里,寶盛集團的工程師會向你們做詳細的說明。”
烏利奇博士皺眉,問了一個偏學術的問題:“單原子層金屬薄片?你是如何保證它的單原子層結構的?”
金屬鍵的無方向性極易形成三維的緊密堆積結構,理論上這種單原子厚度的金屬薄片是很難制備的。而且就算是制備出來了,也很難保證這種單原子層特性。
陸舟笑了笑說:“不需要特別做什么。”
烏利奇微微愣了下:“不需要做什么?”
陸舟點頭:“是的,單原子層的銠金屬薄片中存在著一種特殊的離域大π鍵,有助于穩定其單層結構。”
這算是一項最近兩年才出來的研究成果。
事實上,這也是他選擇銠金屬的原因。
雖然銠的價格貴了點,但因為銠金屬極難氧化的特性,使得這種單原子薄片可以作為模具反復使用很長時間,所以總的來說成本還是可以接受的。
至于如何制備單原子厚度的金屬銠片,正如他先前提到的那個方法,利用弱配體聚乙烯吡咯烷酮與甲醛還原制得。
再后來,這群德國專家問了很多問題,陸舟能夠解答的都一一做出了答復,至于超出了他了解的理論范圍的那部分,則交給了曹總工程師去解答。
在高新技術園區一直待到了傍晚。
離開的時候,和陸舟坐上同一輛車的楊旭,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沒想到我們也有這么一天,能在技術上征服德國佬。”
陸舟笑了笑,用閑聊的口吻說道:“德國工業技術很強,尤其是在精加工以及自動化領域,我們還有不小的差距要追趕。但他們也不是神,沒必要過渡神話了。”
已經輸在了起跑線上的地方沒什么可說的,但至少在新技術領域,大家都在摸索中尋求方法,起跑線自然也都是差不多的。
在金陵計算材料研究所的幫助下,寶盛集團很幸運地將起跑線放在了其它人的前面,不出意外的話,憑借著國內可控核聚變項目訂單的輸血,只要它不浪不作死,在碳基超導材料上繼續領跑下去也沒有太大的問題。
至于更遙遠一點的未來,乃至國家制造業的整體實力…
那些東西就不是陸舟能控制的事情了。
他所感興趣的,僅僅只是研究而已。
晚上,回到了鐘山國際的別墅中,坐在書房里的陸舟和已經抵達德國的盛憲富通了個電話。
“你們已經平安抵達了?”
盛憲富:“昨天傍晚就到柏林了,我們現在已經抵達了格賴夫斯瓦爾德。”
“wega在格賴夫斯瓦爾德嗎?”
陸舟回憶著上次去格賴夫斯瓦爾德的經歷,似乎沒有在那邊看到wega裝置的樣子。
盛憲富:“那倒不是,只是第一階段的培訓會在螺旋石7x實驗室那邊進行。”
聽到這里,陸舟開了個玩笑說:“培訓費5個億呢,你們可得好好加油了。”
握著手機的盛教授,認真點了下頭。
“那是必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