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華國可控核聚變工程的發源地,西南核物理研究所在華國可控核聚變領域有著舉足輕重的影響力。
這里不但坐落著國內第一個具有偏濾器位形的大型托卡馬克裝置HL2A,更是在推動華國加入ITER工程中,扮演了舉足輕重的角色。
作為這一歷史時刻的見證者,潘長虹可以說是國內可控核聚變事業的元老之一了。
即便已經退休了有些年,但他對國內可控核聚變事業發展的牽掛,卻是從來沒有停止過。
也正是因此,在陸舟向他提出邀請的時候,他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下來。
在這個14億人的國家,能源問題永遠是重中之重。
如果能源的問題能被解決,很多問題也將不再是問題。
仿星器不一定就意味著可控核聚變的未來,但如果未來選擇了仿星器,華國至少不能在這一領域與世界脫節。
否則,那又將是一個追趕的十年,甚至是五十年。
“喲,稀客啊,”看到出現在辦公室門口的潘長虹院士,周承福院士笑了笑,“什么風把你給吹來了?”
“好事兒。”潘長虹院士笑了笑,往旁邊的沙發上一坐。
周院士笑著說:“哦?什么好事?說來聽聽。”
“我們和德國那邊的馬普學會等離子體物理研究所談成了協議,不出意外的話,他們會答應把EGA裝置賣給我們。”
聽完了潘院士說的話之后,周院士臉上雖然依舊掛著笑容,但笑容卻是有些微妙。
“…哦?EGA裝置嗎?”
“是的,螺旋石7X的原型,”并沒有看出來周院士臉上笑容的不自然,潘院士笑著點了點頭,“沒想到陸教授真的把這件事兒談下來,說實話我到現在都還挺意外的。”
雖然技術換技術算是共贏,馬普學會也確實需要這種工程難度更低的碳基超導磁體,但就結果而言華國這邊還是稍微占了點便宜。
畢竟EGA裝置即便已經被停用,但作為螺旋石的前身,里面依然包含了許多關鍵性的技術。
能夠掌握這些技術,將極大縮短華國科研工作者在仿星器上的研究追上國際前沿水平的時間。
周院士倒是沒有像潘院士那么高興,而是若有所思地問道:“他們肯賣這設備,怕是得花不少錢吧?”
潘院士:“這不是多少錢的問題,如果我們把它買回來,并且消化了其中的技術,將有希望在短時間內在仿星器領域的研究追上國際前沿的水準。哪怕沒法立刻達到日德的程度,趕超澳大利亞還是沒什么問題。”
拿起桌上的保溫杯,周院士抿了一口茶,忽然抬了抬眉毛,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
“有這個必要嗎?”
聽到這句話,潘院士愣了下,眉頭微微皺起。
“什么…有沒有必要?”
放下了保溫杯,周院士不緊不慢地說道。
“在托卡馬克領域,我們已經走到了世界前沿的水準,與其在仿星器上追趕別人的腳步,不如走好我們自己的路就行了。幾個億的經費,拿去支援別人的研究,有這個必要嗎?”
聽到這句話,潘院士愣住了。
他沒有想到,自己昔日的同僚,那個曾經和自己一樣盼望著可控核聚變的光芒綻放在神州大地上的老朋友,竟然會說出這種話。
無論媒體如何吹捧,無論公眾如何驕傲或者說樂觀,身為一名研究人員,都應該保持客觀與冷靜,謹慎的看待階段性成果,萬萬不可自滿。
然而從他的語氣中,他就聽到了一絲不以為然,或者說不屑。
但愿,這只是自己的錯覺…
收斂了臉上的笑容,潘院士神色微微整了整,結束了先前的話題,輕咳了一聲說道。
“我不是來和你爭論技術路線的優越性的,不管托卡馬克和仿星器哪個看起來更容易實現,我們都不應該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里。就算美國也是一樣,他們兩條技術路線都在走。我們在仿星器上掉了隊,但現在陸教授幫我們爭取到了這個機會,我們不能就這么錯過了。”
頓了頓,他繼續說道。
“我們這邊希望組織一支代表團前往德國,我想找你借大概二十多個研究員。名單我已經列好了,希望你能夠批準。”
根本沒有去看那份名單,周院士面無表情地說道:“仿星器不在我們的研究計劃之中,恕我沒法幫上你。”
潘院士眼睛微微瞇了下,“你不打算放人?”
周院士不動聲色道:“我們有自己的安排,沒必要配合你們的工作。”
潘院士一拍大腿,站了起來:“那行,我帶著名單去一趟上京,找王部長要人去。”
盯著潘院士,周院士意味深長地說道:“老潘,你是真要幫著他,和我對著干?”
潘院士同樣意味深長的看著他,說道。
“周承福,你變了。學術上沒什么長進,拉幫結派的手段倒是精進了。”
“變了?我從來都沒變過。”周院士面無表情地說道,“我只是不想陪著你們瞎搞。”
在托卡馬克的研究上,他就是這一領域的權威,他的意見就算是當權者也得側耳傾聽。既然屁.股坐在這里,他自然會不遺余力地去保證托卡馬克技術路線在國內可控核聚變研究中的主導地位。
他不否認這里面有他的私心,但他同時也相信,自己這么做是對的。
將雞蛋放在兩個籃子里或許能均攤風險,但將雞蛋全部放在一個籃子里自然也有它的好處。
更何況,這個籃子還是自己的。
華國可控核聚變工程之所以能夠在托卡馬克上超英趕美,創下一個又一個振奮人心的階段性的世界記錄,與資源在這條技術路線上的高度集中是不可分割的,也與他的領導同樣是不可分割的。
搞仿星器的研究?
當然可以。
但別想從他這兒得到支持。
尤其是陸舟,這個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諾貝爾獎得主,不但突然宣布要參與可控核聚變的研究,并且連招呼都不打一聲便在他的山頭旁邊另立門戶。
最令他忌憚的是,這個年輕人通過“花言巧語”取得了國家高層的信任。
即便陸舟沒有和他對著干,但現在可控核聚變領域出現了兩個聲音,本身便是對他權威的挑戰。
潘院士怒道:“什么叫瞎搞?你就一定確定你這條路是走得通的,其它的路就走不通嗎?我看你才是瞎搞!”
雙手背在身后,周院士面無表情道:“我確信我的選擇是正確的。”
站在旁邊,一直沒說話的賈良才見氣氛不對勁,連忙笑了笑,上前打圓場道。
“這個…潘院士啊,其實不是我們不想幫忙,而是我們實在幫不上你們的忙。周院士的脾氣直了點,可能話說的有點沖。但你也知道,我們都是搞托卡馬克的,突然讓我們去了解仿星器,我們也找不到合適的人選啊?”
周院士沒有說話,只是不緊不慢的喝茶,既不否認賈良才的解釋,也不作肯定的表態。
見狀,賈良才頓時心領神會,笑著繼續說道。
“要不…你去廬陽那邊再問問看?說不準他們分得出人手來?”
明著是打圓場,實際上卻是已經開始趕人了。
潘院士笑了笑,眼中閃過了一絲慍色,但最終還是沒有動怒。
“好啊,開始送客了是吧。”
“既然這里不歡迎我,那恐怕我說什么都沒用了。”
深深地看了周承福一眼,潘院士轉身而去。
看著老潘離開的背影,周承福面無表情道。
“不送。”
潘院士走后,辦公室里安靜了下來。
盯著那關上的門,賈良才收斂了臉上的笑容,有些擔心的問了句。
“他不會真的去找部長要人吧?”
“哼。”
保溫杯拍在了桌子上,周承福冷哼了一聲,漫不經心地說道。
“找到了又怎樣?要到了又怎樣?沒我的同意,我倒要看看誰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