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連瀟回到韶熙園時,正好是用晚膳的時候。
玉竹在耳室里擺了桌。
夫妻兩人各用各的,等撤了桌,才說起了今日事情。
穆連瀟從懷中掏出了一塊金鑲玉鎖,遞給了杜云蘿。
杜云蘿接過來一看,玉色晶瑩剔透,用料極其考究,做工更是仔細,一看就是好東西。
她疑惑地看向穆連瀟。
穆連瀟笑著在床邊坐下,解釋道:“今日進宮,圣上知道我又添了個兒子,就賞給允哥兒了。”
原來是宮里的東西,難怪精致。
杜云蘿彎著眼兒笑:“允哥兒真是好福氣,生下來就戴上了御賜之物。”
夏日里悶熱,那玉佩也不涼手,杜云蘿稍稍捂了捂,就給允哥兒戴上了。
允哥兒吃飽了,睡得正香,只要不大聲說話,也吵不醒他,對于脖子上多出來的這么個東西,他皺著眉頭哼了一聲,就不管了。
“奶娘定下了,”杜云蘿把周氏與陸氏領了垂露來的事兒說了一遍,“我看著倒是不錯。”
穆連瀟對垂露有些印象:“四嬸娘很器重她,從前在府里的時候,在丫鬟婆子里也算是體面的了。”
“要不是體面人,又是直擰的性子,也不會與婆家撕破臉,拼一個和離了。”杜云蘿嘆道。
平心而論,杜云蘿是欣賞這樣的丫鬟的。
要是前世她沒有自顧不暇,而她的錦靈兒又有這么一股子狠勁兒,也就不會被那一家子欺負到一尸兩命的地步了。
這一點上,倒是錦蕊厲害,她是不肯吃大虧的,該厲害的時候半點不馬虎。
嘴上說著垂露的事兒,杜云蘿突然之間就有了一個念頭,不禁擰眉。
穆連瀟看得真切,握著她的手,道:“怎么了?”
“和離…”杜云蘿喃喃,斟酌著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垂露嫁的是小商人家,她出府的時候,聽說四嬸娘是還了她自由身的,只是她的老子娘還是府里的下人。
垂露和婆家鬧翻了,要拼個和離,還是把女兒帶回來的和離,那小商人家怎么會同意?
沒有打點一番,這事兒成不了吧?
可我看四嬸娘的樣子,她是垂露歸家后才曉得的,肯定沒打點過的。”
穆連瀟聽了這番話,不由抿了抿唇。
見杜云蘿眉心蹙著,他的指腹落在她的眉間,替她揉了揉,道:“這事兒交給我,你月子里頭別總操心。”
杜云蘿就只能躺在床上,打探的事情自是交給穆連瀟,事情說明了,便先放在了一旁,說起了明日洗三的事情。
洗三都是周氏安排妥當的。
翌日一早,接了帖子的姻親好友們登門來。
杜家那里來得最早。
甄氏一心牽掛著女兒,顧不上看允哥兒,從外頭進來,喚道:“囡囡,臨盆的時候沒折騰你吧?”
杜云蘿聽見甄氏的聲音就忍不住笑,從床上探出頭去看甄氏:“母親,疼死我了呢。”
“可憐的,”甄氏一把將女兒摟在懷里,親了親,“看起來還算精神,我跟你說,月子里不能淘氣,好好養著,不然以后有你受的!”
杜云蘿聽著甄氏嘮叨,一雙眼睛笑成了月牙。
甄氏交代完了,又問洪金寶家的。
杜云蘿不依了:“您問我不就好了?”
甄氏在女兒額頭上彈了彈,道:“你許是信口來蒙我的,我還不曉得你呀,打小喜歡吃的就那么些東西,月子里養身子的你都不喜歡。”
“我這回有好好用,”杜云蘿嘻嘻笑著道,“允哥兒要吃奶,我哪能不多吃些?”
甄氏聞言一怔,奇道:“你自個兒喂的?奶娘呢?”
“之前挑的,允哥兒都不喜歡,”杜云蘿說完,怕甄氏擔心,又補了一句,“昨兒個新挑了一個,是從前四嬸娘身邊的,允哥兒喜歡她,已經定下了,后頭就進府了。”
甄氏這才松了一口氣:“不是不許你自己奶哥兒,是怕你月子里歇不好。”
母女兩人說著話,過府來的女眷們也都來杜云蘿跟前露個面。
洗三就安排在了院子里。
黎穩婆抱著允哥兒,嘴里念叨著賀喜的話,給允哥兒洗身子。
夏天里,也不用怕允哥兒著涼,倒是他脖子上那塊御賜的金鑲玉,吸引了眾人的眼光。
桂氏眼紅極了,只是這樣的好東西,從來都是侯府里有的,族中能撈到的極少,她屋里的,也就是她進門時侯府里給的認親禮,以及生養了孩子時,收的見面禮。
那一些,與這塊金鑲玉比起來,根本是天壤之別。
桂氏羨慕著,低聲問族長老夫人:“允哥兒得了,不曉得延哥兒有沒有?”
族長老夫人白了她一眼,沒有回答。
任氏在心中暗自發笑,延哥兒是嫡長子,往后整個家業都是他的,還擔心沒有好東西?
桂氏在族長老夫人那兒碰了壁,轉頭又去問莊珂:“連康媳婦,你這一胎落下來,不曉得宮里會給什么賞賜呢…”
莊珂淺淺笑著道:“宮里賞賜,那是我的福氣。”
硬釘子后又碰了顆軟釘子,桂氏心里憋氣,手指死死捻著手中要添盆的銀錁子,排揎怒氣。
吳老太君帶頭添盆。
允哥兒是令字輩在定遠侯府里出生的第一個哥兒,添盆自是熱鬧,眼看著那盆里的水都溢了出來,喜得黎穩婆合不攏嘴。
蔣方氏堆著笑和吳老太君說了些恭喜的話,轉眸見徐氏絲毫不愿意搭理她,她恨恨咬牙。
當著這么多親朋,蔣方氏不好和徐氏爭執,脾氣就只能朝著蔣玉暖去。
“你看看你!”蔣方氏的聲音很輕,語氣卻很沉重,“你婆母的腿還落不了地,你公爹剛才清了好幾次嗓子,我說你們二房是中了什么不干不凈的東西了,怎么就這么不順呢!
尤其是你這個肚子,我也是服了你了!
懷娢姐兒的時候,也沒見你多費力氣啊?
怎么這會兒就是不行了?
出喪也半年多了吧,我給你的人手你也不用,不用就不用吧,姑爺身邊也沒別的人,你的肚子怎么就跟一潭死水似的?
我倒要問問你,你們夫妻到底怎么過的?是姑爺不近你的身了,還是怎么了?”
這種事情,哪里能在大庭廣眾之下說道?
就算蔣方氏壓著聲音,蔣玉暖都尷尬極了,只覺得這些會叫人聽了去,使得她無地自容。
“您可別說了,”蔣玉暖眼睛通紅,低聲哀求道,“您有什么話,去我屋里說吧,這兒就別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