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托著鳳冠,一手覆著杜云蘿的脖頸,穆連瀟手指輕輕用力,替她按壓。
帶著薄繭的指腹在后脖頸上擦過,杜云蘿本能地縮了縮脖子,身子也有些僵住了。
而穆連瀟的感覺卻截然相反,手指觸碰到的肌膚細膩柔滑,如羊脂白玉一般,他按壓得極緩,指尖漸漸不敢用力了,他怕他的力道會弄痛杜云蘿。
杜云蘿半依著穆連瀟,不去想那只在脖子上流連的手,道:“不出去敬酒嗎?”
穆連瀟動作微微一頓,含糊應了一聲,這才慢慢收回了手:“我讓人給你拿些吃的來。”
杜云蘿點頭,抬眸望向穆連瀟,兩人本就挨得近,如此一來,呼吸可聞。
她看到穆連瀟的眸子暗了暗。
在杜云蘿以為穆連瀟會順勢抱她亦或是吻她的時候,距離霎時被拉開,穆連瀟起身往外走。
杜云蘿一時沒明白過來,直到看見錦蕊進來,她一下子就懂了。
淺嘗輒止之后,怕是越發舍不得走,可繼續在新房里待下去,真要叫人笑話死了。
杜云蘿讓錦蕊替她摘了鳳冠,重新梳了頭,換下了喜服,又打水凈面,卸了臉上胭脂,露出一張白皙清透的臉龐。
錦嵐進來,福了福身,道:“姑娘,鄉君來了。”
錦蕊不贊同地看著錦嵐,糾正道:“不是姑娘,是夫人。”
錦嵐連連點頭。
杜云蘿徐徐吐了一口氣,她知道的,嫁到定遠侯府之后,不僅僅是與穆連瀟“再續前緣”,她要做的還有很多很多。
為了她和穆連瀟的將來,她必須把二房那些人壓得死死的。
穆連慧在東次間里等她。
杜云蘿扶著錦蕊的手出去,珠簾晃動,清脆聲音使得穆連慧抬起頭來。
“可算是嫁過來了。”穆連慧抿唇,莞爾笑了。
杜云蘿的目光在東次間里掃了一圈。
在內室里時她就留意到了,屋里的擺設布置與從前她新婚時住的韶熙園是一樣的,她曾在韶熙園里住了五年,直到穆連瀟戰死之后,她受不了睹物思人,主動搬離了。
而如今,她依舊回到了這里。
東次間里的布局一如記憶中一般。
一排博古架將東次間與明間隔開,架子上擺了頑石玉器,還有一架西洋鐘,墻邊是一張雕了百子圖的羅漢床,正中擺了小幾,從前她常常和穆連瀟一左一右坐著下棋,她身后的東稍間便作了內室,用一架六扇雕刻了八仙過海的大屏風隔開,只在供出入的過道口掛起了珠簾。
這韶熙園的正房是五開間,對面的西梢間做了書房,次間里擺了榻子繡架,杜云蘿多在那兒打發時間,明間是平日里會客的。
而顯然,穆連慧這樣的近親并不是什么“客人”。
杜云蘿在穆連慧對面坐下,笑道:“我初來,什么都不曉得,虧得還有鄉君陪我說說話。”
穆連慧端起了幾子上的茶盞,瞇著眼抿了一口,道:“急什么,慢慢的也就知道了。”
杜云蘿淺笑不語。
一個穿著青色比甲的丫鬟提著食盒進來,笑道:“奴婢玉竹見過夫人,世子讓奴婢給夫人送些吃食。”
杜云蘿頷首,心里想著,這熟悉的韶熙園里也算是有了些她不熟悉的地方,比如這玉竹,從前她并未在這兒當過差,而且模樣陌生,杜云蘿甚至想不起來前世她是否見過這么一個丫鬟。
玉竹送上來的都是各式點心。
杜云蘿餓了一日了,比起那些大魚大肉,還是這些小點心更得她的心。
取了一塊綠豆糕咬了一口,入口綿軟細膩,卻不怎么甜,這里畢竟不是杜府,點心又是大廚房里做的,都沒有摸準杜云蘿的口味,偏淡了些也不奇怪,好在填肚子是夠了的。
“鄉君也用一點?”杜云蘿轉眸問穆連慧。
穆連慧頷首,打發了玉竹下去,慢慢吃完了一塊百合酥,她擦了擦手,道:“剛那個玉竹,是阿瀟挑出來的。”
杜云蘿靜靜看著穆連慧。
穆連慧道:“原本撥到屋里做事的不是她,那日阿瀟在園子里瞧見了,說要留她在屋里伺候。”
杜云蘿垂眸,她算是明白穆連慧的意思了。
此刻,杜云蘿對玉竹并無好惡,況且,以她對穆連瀟的了解,便是他親自點了一人出來,也斷不會有那等意思。
雖不知穆連瀟為何如此,但杜云蘿是信他的,穆連慧是在故意誤導她,想要讓她在花燭夜里為了這些雞毛蒜皮的事兒去和穆連瀟鬧一鬧。
若是從前愛使小性子的杜云蘿大約真的會那么做的,可現在…
杜云蘿才不會那么糊涂。
“這樣啊…”杜云蘿接了一句。
語氣平淡,說不上信也說不上不信,反倒叫穆連慧眉心一緊。
但穆連慧很快就又笑了起來,道:“還有一個叫連翹的,是從祖母身邊撥過來的。”
“想來是個得力的。”杜云蘿道。
杜云蘿對連翹倒是真的很熟悉,從前也是連翹伺候的她。
因著杜云蘿與吳老太君關系不好,她對連翹并不信任,只覺得這就是柏節堂擺在她身邊的眼線,可如今回想起來,連翹做事也挑不出什么錯處來,最要緊的,她對吳老太君忠心耿耿,光這一點,這丫鬟就是個能用的。
起碼,比那些唯練氏馬首是瞻的丫鬟們好多了。
穆連慧與杜云蘿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她隱隱感覺今天的杜云蘿很不好說話,話里話外都有些敷衍的味道。
“可是累了?”穆連慧問她。
杜云蘿低低應了聲:“是很累。”
這話題又到了死胡同里了,可偏偏,也沒哪兒不對的。
大婚,原本就極累人。
外頭傳來問安聲。
無精打采的杜云蘿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簾子撩開,一身紅衣的穆連瀟就這么闖入了她的眼簾。
“阿瀟回來了呀,”穆連慧站起身,“那我就先走了。”
杜云蘿求之不得,依著禮數把穆連慧送出去,又吩咐立在門邊的玉竹:“去備了熱水與醒酒湯。”
說完,杜云蘿轉身往回走。
東次間里沒有人,杜云蘿又往內室里去。
剛邁進去,只聽穆連瀟道:“云蘿,先別進來,我一身酒氣,當心熏著你。”
杜云蘿倚著屏風,彎著眼笑了。
被酒氣熏著?
她才沒有那么嬌貴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