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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七章 顛倒

  話音未落,珠姍瞥了練氏一眼,又轉眸偷看杜云蘿。

  杜云蘿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的高興與不高興,她只是自顧自在椅子上落座,青蔥白玉一般的指尖搭在桌沿,修剪圓潤的小巧指甲蓋染了丹紅,襯得那雙手越發白了。

  珠姍有一些恍惚,依稀記得,杜云蘿嫁進來的那一年,她的手就是這么好看。

  幾年之后,杜云蘿似乎還是那個杜云蘿,但是她們的二太太卻變了很多。

  變得不再游刃有余,言語里亦夾棍帶棒的。

  杜云蘿看著練氏,不疾不徐道:“二嬸娘的身子,怎么能不惦記著呢,您的腿傷了這么久,一直不見好,又摔著了,府里上上下下都牽掛著。”

  練氏冷哼一聲。

  她知道,她不該用這種態度對待杜云蘿,她要像以前一樣,笑起來和煦如春風,可她就是忍不住。

  腳上一動就痛,痛起來直達心肺,痛得她哪里還顧得上對人和藹。

  尤其那個人是杜云蘿。

  自從杜云蘿嫁進府,二房的日子就沒舒坦過!

  偏偏這個侄媳婦,還是她練氏有心有意選出來給穆連瀟的。

  每每思及此處,練氏都恨不能揚手扇自己一個耳刮子,怎么就選了這么一個人呢,她當時怎么就瞎了眼了呢!

  杜云蘿不管練氏在想些什么,她腦海里浮現的是前世光景。

  彼時的她不聽話,不得吳老太君和周氏喜歡,穆連瀟離京的時候,她多是待在韶熙園里,獨自打發時日。

  練氏時不時來看她,說些好聽的話,全然一副關愛晚輩的好嬸娘的樣子。

  這個府中,難得有人待她溫和,慢慢的,杜云蘿變得信賴練氏。

  在穆連瀟戰死之后,杜云蘿歪在床上病怏怏了許久,練氏亦仔細照顧了她許久。

  這種“付出”,收獲的是杜云蘿的聽話。

  她依著練氏給她鋪好的路,與娘家愈行愈遠,過繼了穆令冉,又在小院里孤獨終老。

  杜云蘿記得很清楚,練氏死的那一年,冬天很冷,她跪在靈堂里,落了不少眼淚,心中有了偏向,竟是比周氏自盡時,更加叫她悲戚。

  一晃數十年,直到劉玉蘭走進了小院,把劉孟海家的臨終前的那些話帶給她的時候,杜云蘿被震得根本回不過神來。

  費了好幾日,年邁的她才慢慢理清楚了其中干系,才曉得她在練氏身上跌了多大的跟斗。

  恨,當日縈繞心頭的恨意,在此刻看到只能躺在床上的練氏時,有那么一絲的宣泄。

  因果輪回?

  杜云蘿清楚,練氏的腿傷大有文章。

  其中深意,杜云蘿沒想在現在弄明白,她只是看著練氏,腦海里最后剩下的是,這一次,她們兩個的位子顛倒了。

  坐著的是杜云蘿,躺著的是練氏,與前世相反了。

  當然,心情也不同了。

  “牽掛著?”練氏自嘲一般笑了起來,目光銳利,“的確是牽掛著,就琢磨著讓我多躺些時日。”

  杜云蘿眉梢一挑,搖頭道:“嬸娘,傷筋動骨的,可不就是要多躺一躺嗎?我知道您心里煩悶,日日這般躺著,換誰都不舒服。

  我跟您說一聲,我和侯爺擔心老太君身體,使人去請邢御醫了,等他來了,讓他仔細給您看看傷勢,也給二叔父看看咳嗽。

  他到底是老御醫,手段辦法見識,與尋常大夫不同。”

  練氏的脖頸背后發冷。

  她覺得杜云蘿話里有話,起碼她聽起來就是如此。

  練氏知道邢御醫受甄家供奉,她的心突突加速。

  邢御醫給杜云蘿看診過,也來府里看過吳老太君和周氏,莫非、莫非那時候,邢御醫就看出了其中貓膩?

  練氏的手指死死捏著被褥。

  她不敢信。

  練氏在杜云蘿的雞湯里動手腳的時間不長,那藥性也淺,杜云蘿和穆連瀟去桐城時,一路都斷了藥,按說是不可能被診出來的;

  再說周氏,練氏對周氏下毒,那都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時隔數年再被診出來,實在有些匪夷所思。

  練氏抬眸看向杜云蘿,見她笑盈盈的,練氏吞了口唾沫。

  杜云蘿不像外表看起來的這般無害,很是狡猾,若邢御醫真的有跟她說過什么,練氏猜想,杜云蘿不會大大方方就把邢御醫亮出來。

  這行為就跟挑釁一般,應當不會…

  不會就好,至于讓邢御醫來診她和穆元謀的病情,練氏壓根不信任。

  邢御醫受的是甄家供奉,杜云蘿讓邢御醫說什么,人家當然說什么了。

  心里如是想,練氏嘴上干巴巴道:“連瀟媳婦真是有心了。”

  “應當的,”杜云蘿笑容莞爾,又道,“今兒個過來,也不是單單來說這件事情的。這是平陽侯世子夫人寫來的信,嬸娘看看。”

  一聽是平陽侯府的來信,練氏趕忙讓珠姍接過來。

  她急切打開,手指有些發顫,期待之情溢于言表。

  練氏看得很快,見上頭寫的是穆連慧歸家的事情,她霎時常舒了一口氣,仿若是壓在心頭的重石挪開了一般。

  “慧兒,”練氏歡喜極了,“說是什么時候都能接慧兒回來,連瀟媳婦,我回頭讓人把東跨院收拾了,慧兒回來還住在風毓院里,她那跨院這些年也空著,一直有人在打掃,收拾起來不費多少工夫。”

  杜云蘿見她如此,道:“這事兒我拿不了主意,鄉君要回來,宮里不攔,平陽侯府不攔,我們娘家人更是不會攔著,只是,是鄉君不想回來…”

  “慧兒不肯回來?”練氏挑眉,瞪著眼睛看杜云蘿,“她做什么不回來?元婧能在家守著,她為什么要留在平陽侯府里?唯有在娘家人身邊,才不會吃虧。”

  杜云蘿慢條斯理,道:“我前些時日去看過她,她說她是朝廷的封君,要顧著臉面。”

  練氏的眉頭皺得越發緊了:“臉面?慈寧宮里都不顧了,她還端著做什么?

  錯了,那些都是場面話,外人不知道,咱們娘家人還不知道?

  慧兒是肯定會回來的,從晉尚死的那天起,她等得就是這一天。

  可惜我斷了腿,不能去看她,問問她何時回來…

  連瀟媳婦,這事兒嬸娘就交到你手上了,早些讓慧兒回來,有慧兒在,我這日子總算不用再這么煎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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