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嬤嬤苦著臉點了點頭。
這事兒根本匪夷所思,也難怪穆連慧會吃驚得把手中書冊砸在了臉上。
穆連慧整個人怔住了,半晌之后,她才抓起書冊狠狠一摔:“瘋子!”
可不就是瘋子嗎?
往大廚房的湯水里下耗子藥,這等喪心病狂的事情,整個京城里都沒有幾樁。
他們都是公候伯府出身的,平日往來的人家里,再不濟也是官宦世家,所有事情來來往往都是有章法的,無論是正面交鋒還是在背后捅刀子,手段各種各樣,為了不同的目的,有不同的做法,卻…
卻沒有人像姚三太太這樣出了一個怪招!
又不是市井小民、鄉野村婦,怎么能做這樣的事兒?
后宅女人,即便用到毒,也是針對某個人,而不是如姚三太太這般,抱著一家子都一塊兒去死的念頭的。
穆連慧對興安伯府上上下下的死活并不關心,那原本也不是她該操心的事情,只是,姚三太太的此番舉動,又一次把局面變成了一灘渾水。
渾水是好是壞,一時半會兒也說不得準,能不能摸到魚,就看她穆連慧的本事的。
穆連慧深吸了一口氣,目光沉沉。
興安伯府里的狀況雖然是家丑,但也瞞不過了。
姻親們多多少少會聽見一些風聲,尤其是恩榮伯府,霍如意肚子里的胎兒好端端就沒了,他們自然要討個說法。
興安伯府幾房之間一直都有些矛盾,此次是一并激發了。
恩榮伯夫人走了一趟興安伯府,轉身又去了慈寧宮。
皇太后對這些烏七八糟的事情厭煩至極,見恩榮伯夫人紅著眼睛來了,肚子里就憋著一股子氣。
若是各打五十板子的事兒,皇太后不想給恩榮伯夫人什么好臉色,可等聽了來龍去脈,她氣得渾身發抖。
“這些事情,本不該來贓了您的耳朵,可實在是、實在是太過分了…”恩榮伯夫人擦著眼睛,道,“我們如意身子寒,進門之后一直沒懷上,虧得是她婆母溫和,沒三催四催,只讓她好好調養,伯夫人也寬厚,前兩個月,總算是懷上了,婆家娘家都高興。
不曾想,竟然會出這種事兒,我去看她的時候,如意整個人跟失了魂一樣,她婆母也是,哭得都快背過氣去了。
可誰讓如意他們不是長房,我聽那意思,不怎么想追究。
不就追就不追究吧,都是他們興安伯府上的事情,我這個姻親也插不上手。
我今兒個來求您,是因為大夫說,如意以后只怕生養更加艱難,大抵希望不大了。
雖不是我肚子里爬出來的,我一直都把她當嫡出的養,想求一求您,讓太醫院精通婦科齊太醫能給如意看看診,想法子給調養過來,若真毀了她一輩子,我這顆心啊…”
恩榮伯夫人的話說得漂亮,明明是告狀,還要說成不是告狀,是為了求醫。
霍如意小產之后,再生養無望,頭幾年無事,過幾年,妾室通房生了兒子,即便是抱過來當嫡子養了,恩榮伯夫人都怕霍如意吃虧。
能讓皇太后點頭,請齊太醫去看診,一來多個希望,二來也是給興安伯府壓力。
這些小九九,皇太后心知肚明,但卻沒有格外反感。
事情出了,尋求解決之道,人之常情,比起一味告狀,讓慈寧宮來主持所謂的公道,還是恩榮伯夫人這樣的進退讓皇太后順眼一些。
“可憐的孩子,”皇太后念了一聲佛號,道,“事兒我應下了,一會兒就讓人去看看齊太醫當值不當值。”
恩榮伯夫人千恩萬謝,沒有久留就退了出來。
皇太后按壓著眉心,自有人下去做事。
茗姑姑端了碗甜湯進來,低聲道:“皇后娘娘宮里熬了送來的,說是御書房那兒也送了,只是圣上似乎發了好大一通脾氣。”
聞言,皇太后不驚奇也不生氣,反倒是彎著唇角笑了起來:“生氣了?能不生氣嗎?要氣好一陣子呢!”
正如皇太后所言,圣上在早朝上一連黑了幾天的臉。
涂正德的文章實為施仕人所作,有歷山書院數年整理的文集為證,板上釘釘,無法辯駁。
禮部尚書王大人因為手下出了這么個混賬東西,又在早朝上挨了一頓罵,只能連翻請罪。
涂正德丟了官職,入了大牢,等待處置。
圣上又把禮部和國子監其余看不過眼的文章都挑了出來,站在金鑾殿上大聲罵了一通,這還不算,讓內侍理了這些官員參加春闈的時間,把那幾年所有存檔的考生文章都拿出來,重新審閱,看看還有沒有漏網的。
這個旨意一下,起先還有些摸不到頭腦的官員們就都通透了。
圣上根本不是在考察禮部和國子監,他要揪出來的是當時的考官們。
其中,太保高大人是最醒目的一個。
而這位高大人,這幾日一直告病在家。
朝中這些大員們,最懂得的就是依著圣心辦事,既然圣上要對高太保出手,他們自然會遞上一個又一個枕頭。
很快,城中便有了一些高太保主考時,收受了幾位考生好處的傳聞,說得有鼻子有眼的,又說高太保教子無方,長子整日混跡煙花之地,自詡風流人物,實則就是個紈绔子弟…
一樣接著一樣的罪狀列下來,高太保儼然成了一個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圣上翻看了一眼折子,略略一瞥,就扔在了一遍,唇角露出一抹冷笑。
事情到了這一步,穆連瀟這一位總在背后幫圣上搜些證據的人反倒是無所事事起來。
他是最清楚圣上在想什么的人了。
高太保其實和蜀地世家、和瑞王府并無勾結,只是,他太過于位高權重,他的政見并不合圣上的心,圣上不再想留著他了。
而把高太保推在臺前,順便處理一些蜀地世家子弟,便不會特別顯眼,讓人心生防備和琢磨。
無論圣上心中有多想把蜀地一鍋端了,他也不能操之過急。
穆連瀟在兵部掛了個虛職,既然無事,便早早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