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婕收到杜云蘿的信時,捏著信紙半晌回不過神來。
浣花箋上好看的簪花小楷,一如杜云蘿其人。
黃婕看著那字跡,腦海里就不由回憶起那日在素茹園里的狀況。
她記得杜云蘿和莊珂與她說過的話,也記得在馬車上透過輕紗簾窗看到的葉毓之的模樣。
既然是宮里已經定下來的事情,黃婕不會傻乎乎地要硬著頭去反抗。
順其自然,似乎也沒有什么不好的。
也許是前路已訂,黃婕這幾日時不時會想到葉毓之,黃大將軍和黃紜也說過一些,她不了解他,又覺得有在一點點接近他。
不曉得她所勾畫的葉毓之的脾性,與那人到底相差多少?
黃婕讓丫鬟備了紙墨,提筆想回信,一時之間又無從下筆。
昨日,黃夫人見到了葉毓之。
黃紜請葉毓之在酒樓吃酒,臨街的窗戶半開著,黃夫人坐在對面茶樓上頭,正好能看到酒樓雅間里的狀況。
隔得不遠,黃夫人眼神也好,就這么“偷偷摸摸”見著了。
雖無法靠交談從言語用詞上來評斷高下,但一個人的教養如何,看他用飯,多少能窺得些端倪。
黃夫人見葉毓之舉手投足很是自然大方,不似一些勛貴子弟自持甚高,看起來做作又別扭,卻又從骨子里透出了幾分與生俱來一般的貴氣。
畢竟是國公府出身,又從小規矩培養,在邊關歷練幾年,才有了如今的氣度。
木已成舟的事情,在書房里又聽了黃大將軍一頓勸說,黃夫人即便心中還有幾分擔憂,但對葉毓之倒是越看越滿意,逼著自己把擔憂全壓在了心底。
黃夫人回府之后,在黃婕跟前夸贊了葉毓之幾句。
黃婕知道,這是母親在寬慰她,這么多人都在推著拉著她往前走。
猶豫再三,黃婕總算是厚著臉皮把自己的意思寫明白了,趕緊吹干后裝進了信封,讓人送回定遠侯府。
杜云蘿收到了黃婕的回信,見她下了決心,也替黃婕高興。
昨日夜里,她與穆連瀟確定了葉毓之的反應。
“既然兩人都想著要好好處一處,”杜云蘿莞爾,“明日里進宮,皇太后跟前,我能交差了。”
話音一落,屋里的丫鬟婆子們都笑了。
她們夫人豈是怕交不了差,是怕做不好紅娘,壞了別人的姻緣哩。
翌日一早,杜云蘿便到了慈寧宮。
茗姑姑引她去了偏殿,低聲道:“皇后娘娘在里頭和皇太后說話。”
杜云蘿了然,靜靜等了半個時辰,這才透過窗戶看到皇后離開。
皇后的臉上沒有笑容。
杜云蘿心里咯噔一聲。
皇后娘娘坐鎮中宮,宮中傾軋、嬪妃之爭,杜云蘿沒親眼見過,多少也聽說過一些,能在后宮里站穩腳跟的女人,不管是皇后嬪妃、還是宮女內侍,各個都是“人精”,不會把心情表露在臉上。
除了笑容。
皇后娘娘出慈寧宮,笑容滿面才是尋常的,面無表情和滿臉愁容怒氣,在外人眼中,其實是一樣的。
杜云蘿琢磨著,正殿里頭的交談只怕是起了些紛爭。
見茗姑姑過來請她,杜云蘿低聲問道:“姑姑,皇太后和皇后…”
茗姑姑抿唇看著杜云蘿。
杜云蘿清了清嗓子,聲音更低了:“我怕稀里糊涂地犯了皇太后的忌諱。”
茗姑姑的眼中閃過一絲了然,杜云蘿不想惹皇太后厭煩,她又何嘗希望皇太后發脾氣?
整個慈寧宮里的宮女們,各個都盼著皇太后和皇太妃每日笑口常開,她們底下人做事也舒坦些。
聞言,茗姑姑輕咬下唇,附耳與杜云蘿道:“奴婢悄悄與夫人說,皇后娘娘是為了鎮國公府的事情來的。
鎮國公夫人前兩日進宮來,說是小公子又病了,想替他娶親沖喜。
皇太后沒答應,結果昨日里鎮國公夫人去公主府討主意了,公主使人進宮來與皇后娘娘說,娘娘一打聽,那小公子似是不行了,能不能撐過這個月還不好說。皇后來與皇太后商量,就…”
后頭的事情,茗姑姑不繼續說,杜云蘿也明白了。
皇太后穩坐后宮老佛爺,年輕時定是有一番不見刀子不見血的廝殺,可那都是從前的事情了,現在的皇太后,合掌念佛號,已然是一個慈祥的老太太了。
她不愛瞎摻合京中公子貴女的婚事,亂點鴛鴦反倒是造幾對怨侶,皇太后希望她指出來的一對對都是琴瑟和鳴的。
鎮國公府的小公子從小就是個藥罐子,整日里休養在府中,不管鎮國公府上怎么宣稱他已經大好了,可只要沒見人出來走動,那還是個病秧子。
誰也不曉得他何時會蹬腿,前世時要不是云華公主鬧著,南妍縣主嘴上拒絕不得,皇太后也不會睜只眼閉只眼地默許云華公主讓南妍去填這個坑洞。
今生,南妍嫁給了李欒,云華公主破罐子破摔,也不想要一個合心意的妯娌了。
在公主府敕造完成,她便嫁給了鎮國公的長孫。
現在,那位小公子要不行了,這個當口,皇太后再指一個姑娘過去沖喜,這違背了皇太后的準則。
如此喪陰節的事情,皇太后說什么也不愿意做的。
茗姑姑見杜云蘿通透,不由又補了兩句:“鎮國公夫人和皇太后是幾十年的老交情了,公主對這事兒再不滿意,看在皇太后的面子上,也不好當面頂回去,皇后娘娘也是一樣…”
杜云蘿頷首,道:“姑姑放心,我既知道了,就不會胡說八道惹皇太后不喜。”
茗姑姑淺淺笑了笑,引著杜云蘿進了慈寧宮。
皇太后盤腿坐在羅漢床上,皇太妃并不在。
杜云蘿請了安,說了來意。
曉得黃婕與葉毓之都不排斥,皇太后的臉上總算添了些笑意。
“到底是怎么說的?你講給哀家聽聽。”皇太后問道。
杜云蘿自是一五一十把素茹園里的事情都說了,又把黃婕回信時上頭寫的內容挑著給皇太后說了重點。
隨著杜云蘿的講述,皇太后緊繃的肩膀慢慢就放松了下來,聽完后,道:“到底是做了媳婦的,說起婚事來頭頭是道,這事兒交給你,哀家是真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