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媳之爭,落到了茶博士們的嘴中,各家的故事都能說足一個下午。
桂氏和任氏的關系,從來就未好過。
這會兒還是老夫人掌著族中的各種事體,桂氏管了這一支的中饋,任氏作為新媳婦,低頭做小。
等任氏生養了兒子,又把丈夫拿捏得服服帖帖的,氣焰就一日比一日大了起來。
等到任氏掌家的時候,這兩婆媳的戰爭徹底燒起來了。
任氏不喜桂氏,只要是桂氏主張的事情,她就能尋出各種反駁的理由來。
桂氏在背后說杜云蘿的閑話,任氏沒少幫杜云蘿嗆聲。
在她掌了族中的時候,那些風言風語都散了,叫任氏曉得胡亂嚼舌根的,都沒有好果子吃。
不管任氏是出于什么目的,這一點上,杜云蘿是感激她的。
杜云蘿打量了一番任氏。
剛過門的任氏還有一些靦腆,見花廳里坐著站著那么些人,她的手不自禁地捏住了丈夫的衣袖,換來他一個安撫的眼神。
桂氏清了清嗓子,任氏這才松開了手。
新人上前敬茶認親。
族長老夫婦娶嫡長孫媳,笑得合不攏嘴。
桂氏領著新人到了杜云蘿跟前,道:“這是連瀟媳婦,算起來應當是你的瀟三嫂子吧。”
任氏微怔,抬起一雙鳳眼看著杜云蘿。
杜云蘿今日穿戴不算張揚,可從用料、做工看,就和普通族中的媳婦子們不同。
任氏也不是個傻的,在座的還有其他幾房的老太爺、老太太,偏偏先到了杜云蘿跟前,這身份高低,已經一目了然了。
她沒有著急應聲,晶亮的眸子一轉,睨向丈夫穆連景。
穆連景喚的是“夫人”,任氏自是跟著喚了。
杜云蘿讓錦蕊添了一整套點翠掐金絲的頭面,東西一拿出來,就讓其他人眼紅不已。
任氏亦是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
桂氏看得心驚肉跳的,不由自主地去看族長老夫人。
禮輕了,拿不出來手來,禮重了,讓她們受禮的心慌。
莫不是要給她們體面?
可杜云蘿又不求族中什么事兒。
看著欣喜的任氏,桂氏不禁抿了抿唇。
她每次討好杜云蘿,杜云蘿都愛理不理的,卻給她的兒媳婦添重禮…
桂氏斜斜看著任氏,她就沒看出來,這個媳婦哪里能入得了杜云蘿的眼。
桂氏又帶著他們媳婦給其他長輩問安。
任氏的心還在那套頭面上,連桂氏說話都沒有全聽清楚。
桂氏扯了扯嘴角,道:“你這孩子,怎么都不喚人呀,這規矩可不能亂了。”
語氣之中透著幾分責怪,讓任氏一下子就有些懵了。
“老夫人,”杜云蘿偏過頭與族長老夫人道,“我想起我認親的時候了,我當時也認不過來呢,還是滸三嬸娘和氣,說新媳婦進門都是如此,她那時候也記不住,還是老夫人您體諒呢。”
族長老夫人笑了三聲,瞪了桂氏一眼。
桂氏叫杜云蘿挑了刺,更加相信族長老夫人的話了,杜云蘿今日過來,不會是給他們體面,起碼不是給桂氏體面。
如此一想,桂氏呼吸一頓,臉上笑容不變,眼中厲色閃過。
任氏認完了親,族中設宴。
杜云蘿站起身來,與老夫人道:“我就不用飯了。”
族長老夫人開口留了留,見杜云蘿的確是要走,便讓桂氏送她。
任氏上前來,又給杜云蘿施禮,謝了她的認親禮。
杜云蘿笑了:“今日不給你,等你回門后來侯府里認親時,也要給的。
弟妹膚色白皙,模樣又俏麗,那套頭面給了你,不會埋沒了東西。
我先回去了,過幾日在府里等你過來。”
任氏越發受寵若驚,連連應聲。
桂氏送了杜云蘿出去,試探著道:“連景媳婦倒是和你投緣呢。”
“瞧著挺舒服的。”杜云蘿不咸不淡道。
桂氏被“舒服”兩字一哽,干巴巴笑了笑,她算是曉得了,在杜云蘿眼中,她就是不舒服的那一種人。
馬車上,錦蕊笑著問杜云蘿:“夫人喜歡景二奶奶?”
杜云蘿搖頭:“算不上喜歡。”
“那您還送大禮?”錦蕊不解。
那套頭面,在杜云蘿的箱籠里,不算是最好的東西,但給族中添禮,分量實在不算輕。
杜云蘿莞爾,卻沒有回答錦蕊的問題。
她給任氏添大禮,不過是一種“回報”,無論是為了什么目的,任氏在前生總算讓杜云蘿在半百之年后,她的生活里,那些流言慢慢消失了。
至于她突然看重任氏,會不會讓任氏和桂氏的婆媳關系惡化得更快一些,杜云蘿沒有去細想。
反正,有她還是沒她,那兩婆媳都會一生勢同水火。
等任氏三朝回門之后,便隨著桂氏到侯府里認親。
吳老太君曉得杜云蘿去過族中了,笑著問道:“連景的媳婦如何?”
“瞧著倒是好模樣。”杜云蘿答道。
等桂氏和穆連景夫妻到了,眾人一看,果真是個好模樣。
周氏便笑著夸了幾句。
桂氏臉上帶著笑,心里恨恨。
這兒媳婦是族長老夫人挑的,桂氏這兩日越看越不喜歡,尤其是那模樣,一看就是勾人的,長此以往下去,還不勾得穆連景有了媳婦忘了娘!
兒媳還是莫要挑好模樣的。
這種話,桂氏只能在心里說一說,當著侯府眾人的面,她是不敢出口的。
不說杜云蘿那嬌俏樣子,周氏做姑娘的時候,滿京城的貴女,哪個比得過她?
連族長老夫人都在背地里念叨,要不是周氏與穆元策青梅竹馬,周家的大門早就讓求親的給踏破了。
桂氏若在這里說任氏模樣長短,就是在說吳老太君和周氏了。
任氏低著頭,笑容淺淺,幾分羞澀,幾分乖巧。
杜云蘿睨著她,這會兒的乖巧會在不久之后變成了讓桂氏想都想不到的強勢和犀利。
敬茶,添禮。
府中眾人給的都是中規中矩的,任氏不覺得有什么不妥當的,倒是桂氏又忍不住多想了一番,杜云蘿到底為什么要給任氏大禮,僅僅是因為舒服?
那日是杜云蘿頭一次見任氏,哪里曉得任氏到底什么模樣,還是說,她準備了兩份禮物,舒服給好的,不舒服給不好的?
這個猜測,連桂氏自個兒都不信。
她咬著后槽牙,心想,杜云蘿待族長老夫人和任氏客氣,偏偏不給她臉面,這般對比之下,若是叫族里人看出了端倪,豈不是成了她在侯府里不受歡迎的證據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