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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九章 憐憫

  春寒料峭,一陣北風起,吹得人不住打寒顫。

  那婆子跪坐在廡廊下,聽見周氏聲音,她打了個哆嗦,顫顫巍巍想爬起來,腿肚子發軟,幾次都沒有起身。

  單嬤嬤深吸了一口氣,稍稍鎮定了些,拉了那婆子一把,將她半扶半拖著進了西暖閣。

  吳老太君的屋里,以這婆子的身份是進不來的。

  她頭一回進來,顧不上東張西望,單嬤嬤的手一松開,她又撲倒在地上。

  吳老太君瞪著眼睛看她。

  周氏一面給吳老太君順著氣,一面問道:“你剛才在外頭說什么了?仔仔細細再說一遍。”

  “唉、唉!”婆子猛一陣點頭,結結巴巴地,把話說了一遍,“北疆那里來報信的,說是韃子犯境,四爺就、就戰死了…”

  吳老太君的眸子倏然一緊,險險一口氣沒上來。

  單嬤嬤趕緊替吳老太君掐人中。

  周氏沉聲問道:“消息準不準?這大冬天的,哪里來的韃子?連喻到底是傷著了還是…”

  這些具體的事體,婆子就答不上來了。

  周氏又問她:“除了柏節堂,還去哪兒報信了沒有?”

  婆子搖頭:“還未去報。”

  周氏心中有數了。

  杜云蘿和穆連瀟進來,見里頭氣氛沉悶,不由交換了一個眼神。

  “祖母這是怎么了?”杜云蘿問道。

  吳老太君歪在羅漢床上,整個人疲憊又悲痛,眼角滿滿都是淚水,連呼吸都弱了幾分。

  杜云蘿看得心驚膽顫,莫非穆元謀的那些“好事”讓吳老太君知道了?

  穆連瀟亦是這么猜想的,可抬眸看向周氏,周氏臉上沒有明顯的淚痕和悲痛,不像是說了有關穆元策的事情。

  “母親,剛在大門口,我聽說有人急匆匆地進府了,是不是有什么狀況?”穆連瀟問道。

  周氏讓穆連瀟先躺好,嘆道:“剛報上來的,北疆出了戰事,連喻戰死了。”

  饒是周氏說得極其平靜,語氣里多少帶著幾分意外和詫異,末了低低嘆息。

  杜云蘿聞言倒吸了一口涼氣。

  穆連喻死了?

  在北疆,在冬天,在韃子已經被釜底抽薪之后,穆連喻戰死了?

  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是不喜穆連喻的,穆連喻是穆元謀和穆連誠的幫兇,可這么一個人,突然之間,說沒了就沒了,怎么能不叫人震驚。

  穆連瀟皺緊了眉頭,也是一臉的難以置信:“誰來報的,讓他來回話!”

  婆子顫顫巍巍去了。

  剛邁出柏節堂,就和練氏撞了個滿懷,一屁股摔坐在地上。

  換作平日里,這么顧頭不顧腳的行徑少不得招來一頓呵斥,可這一回,練氏根本沒空理會她,繞過她就往里頭跑,后頭跟著的丫鬟婆子們也跟沒瞧見她似的,眼里只有練氏。

  練氏踉踉蹌蹌沖進了西暖閣,道:“我聽說北疆有信傳了來,說是跟連喻有關?又說不是什么好消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心急火燎地問完了,練氏才注意到吳老太君的狀態,老人眼角的淚痕讓她整個脖頸都發涼了。

  “老太君…”練氏顫著聲,張了張嘴,后半截話卡在嗓子眼里,就是說不出來。

  穆連瀟和杜云蘿的臉上寫著驚訝,而周氏眼中更多的卻是憐憫。

  這種憐憫如一把石錘,狠狠砸在了練氏的心上,她往后退了半步。

  “大嫂…”練氏吞了口唾沫,上前拉住了周氏的衣袖,“是不是我們連喻受傷了呀?是不是傷得還挺厲害的?這臭小子,去了邊疆也不消停,一定要來給我折騰點事兒,等他傷好了回來了,看我不揍他一頓,跟小時候一樣,揍他屁股,打開花了,就長記性了。”

  練氏一面說,一面重重點了點頭,她的聲音顫得很厲害,一個字一個字又格外用力。

  她就像是想要說服她自己一般。

  受傷,受重傷,她都能夠接受,她都能夠扛得住。

  可吳老太君和周氏的樣子,又讓練氏的心繼續沉到了湖底。

  周氏不輕不重扣住了練氏的手腕,扶著她坐下,柔聲道:“二弟妹,誰給你報信去了?還說得不清不楚的。”

  練氏微怔,“不清不楚”四個字卻像是救命稻草一般,她一下子激動起來,道:“是不清不楚的,那個混賬東西,不會說話就莫要亂傳話,跟我說什么連喻不好了,出大事了,嚇得我什么都沒顧上就過來了。”

  周氏輕輕拍了拍練氏的背,眼神依舊憐憫,只是其中閃過了一絲冷意。

  剛才來傳話的婆子分明說,還沒有往其他地方報,而風毓院里卻已經收到些風聲了。

  各房各院本就有自己收集消息的渠道,只要不過分的,連吳老太君都不會管,周氏更不會弄什么只手遮天,在吳老太君跟前落些話柄。

  府里有什么事情,過上半天一天的,徐氏和陸氏那里也會聽到些消息,可像練氏這樣,得到信息的速度實在有些快。

  練氏就算交出了中饋,她也沒有一刻放松,時時都瞪大眼睛瞧著府里的事情呢。

  周氏的手停在了練氏的肩膀上,道:“二弟妹,確實不是好消息,你可千萬要頂住。”

  練氏的身子一僵:“大嫂…”

  “來報信的說,連喻戰死了。”周氏沉聲道。

  話音一落,周氏就察覺到她手掌下的練氏的肩膀硬得跟石頭一下。

  練氏一動不動坐在那兒,像一尊石像,只有睫毛微微顫動。

  良久,她才緩緩抬起了頭,看著周氏:“大嫂說什么?我怎么聽不懂?”

  周氏沒有再答。

  練氏又一次在周氏的眼中看到了憐憫,高高在上看著她,練氏蹭得就站了起來,搖了搖頭:“不可能,大嫂,這種事不能胡說的。老太君,老太君…”

  練氏喚了兩聲,不見吳老太君應她,她轉眸看去,吳老太君的眼淚清晰可見,練氏的雙腳一下子就軟了。

  她撐著桌子穩住身形,淚水模糊了視線:“這不可能,這絕不可能!”

  穆元謀和穆連誠一道進來。

  練氏搖搖晃晃走過去,死死拽緊了穆元謀的袖口,顫聲道:“老爺,老爺,他們說連喻死了,他們騙我的吧?連喻怎么會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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