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連瀟到底還是沒有把杜云蘿挪回到主屋去。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免得以后叫人說閑話。
不過,穆連瀟這幾日除了睡覺練功,都在耳室里陪著妻兒,即便是什么話都不說,就看著這一大一小兩張俏臉,他就覺得日子舒坦極了。
杜云蘿不能下床來,便讓穆連瀟替他給杜云茹寫信,送往京城杜府的家書,穆連瀟當日便已經送出了。
夫妻兩人遠在宣城,洗三時也不用宴請賓客,只有杜懷讓一家親眷。
饒是如此,洗三也熱鬧。
裘穩婆在宣城伺候了這么多產婦,其中不少是官宦家的娘子。
洗三盆中的銀錁子她見得多了,可出手就是金錁子的,在這小地方,當真是極稀罕的。
裘穩婆眼睛都直了。
前回府衙里的大奶奶生端哥兒時,也有金錁子。
這回亦添金,不愧是知府大人的內侄女,也是富貴人哩。
待洗完了,楊氏抱著哥兒進了耳室,笑著與杜云蘿道:“這孩子有趣,睜著圓鼓鼓的眼睛,不哭也不鬧的。”
杜云蘿靠著引枕半坐著,聞言笑出了聲:“只有餓了尿了才哭。”
“好養,不操心。”顏氏已經顯懷,牽著端哥兒進來。
她的手一放開,端哥兒就搖晃著跑到了哥兒跟前,對著弟弟咯咯直笑。
過了洗三,穆連瀟便要回山峪關。
啟程之前,他把杜云蘿挪回了正屋里,又抱了抱兒子,這才走了。
杜云蘿月子里百無聊賴,等收到了杜云茹的信,她眸子一轉,讓錦蕊替她回信。
錦蕊依著杜云蘿的意思寫,直到聽到最后一句,錦蕊紅著臉抬起頭來:“夫人…”
杜云蘿笑個不停,連連擺手:“就這么寫。”
錦蕊只好硬著頭皮,把杜云蘿催著杜云茹再生一個的話給寫了。
她都能猜得到,杜云茹收到這信時,會羞著惱著想撕了拉倒。
楊氏來看了杜云蘿幾次,見她月子里調養得不錯,很是放心。
“算算日子,今年春闈也該下場了。”楊氏含笑道。
杜家有杜云荻和女婿沈溫彧要下場比試,不僅是京中,宣城這里也牽掛著。
若依前世,這回春闈,杜云荻金榜題名,而沈溫彧會在來年的恩科中榜。
只是今生與前世不同,開在去年的恩科,沈溫彧并沒有中,不曉得今年會如何。
而杜云荻高中之后,會照杜公甫的意思迎娶唐氏進門。
唐氏溫和知禮,沒有了攪局的施蓮兒,她和杜云荻琴瑟和鳴,而甄氏也能有個兒媳婦說話解悶。
等出了月子,杜云蘿總算能抱著哥兒在屋里走動了。
孩子的名字要等吳老太君取,就只能哥兒哥兒的叫著。
哥兒長開了,小臉又白又嫩,一雙大眼睛黑亮,瞪著杜云蘿看。
哭起來時聲音清亮,抓著杜云蘿的手指頭就不肯放。
有了兒子,杜云蘿對看書寫字一下子都失去了興趣,從睜眼到閉眼,全圍著哥兒轉。
每日看到哥兒的變化,杜云蘿都不由感慨,穆連瀟錯過了這些變化,實在可惜。
這么一想,倒是又生出了寫字的心思來。
杜云蘿把每一天孩子的變化都記下來,一本留在書房里,一本隔上半月就讓九溪送去山峪關。
這日,杜云蘿剛寫到一半,錦蕊便來稟,說是九溪回來了。
九溪換了身衣服過來,給杜云蘿行了禮,就不住打量哥兒。
杜云蘿問道:“世子還好嗎?”
九溪的注意力都在哥兒身上,聞言才醒過神來,連忙點頭:“夫人,爺身子挺好的,就是總想您和哥兒。”
“這你都知道了?”杜云蘿笑著瞪了他一眼。
“不僅奴才知道,疏影和鳴柳也知道,”九溪笑嘻嘻道,“爺捧著您送去的冊子來來回回地看,根本舍不得放手,一直問奴才,哥兒抓手是怎么抓的,哥兒瞪人是怎么瞪的。奴才哪里說得上來啊,被爺問倒了,這不就趕緊回來仔細瞧瞧哥兒,下回才好答上來,多拿些賞錢。”
一席話說得屋里眾人都笑出了聲。
杜云蘿捧腹:“這是在世子跟前沒拿到賞銀,就討到我跟前來了,這般投機取巧,我才不賞呢。”
九溪摸著鼻子,又道:“奴才還有話要稟,爺說了,這個月二十六,他回宣城來。”
杜云蘿的眸子倏然亮了起來。
這個月二十六,那就還有十來天。
錦蕊看著杜云蘿的神色,掩唇笑道:“夫人,這回是不得不賞了。”
杜云蘿笑著捶了錦蕊。
京中定遠侯府。
周氏把收到的家書送到了柏節堂。
吳老太君抬眸望來,看到周氏手中信封,她的心猛得跳了一下。
“連瀟的家書?”吳老太君撐坐起來,急急問道。
周氏上前,在吳老太君的腰后塞了個絳紅金錢蟒引枕,笑道:“是連瀟送來的。”
吳老太君把信接了過去,算算日子,這家書一定是來報喜的,也不知道杜云蘿生的到底是個哥兒還是姐兒。
若是姐兒,吳老太君也不是不喜歡,可她更希望是個哥兒,嫡長房嫡長孫,香火有續,這是最要緊的。
強壓著心中的忐忑,吳老太君拆開了信。
周氏也緊張,尤其是留意到吳老太君的手微微顫著,她的心也懸到了嗓子眼。
直到周氏看到吳老太君笑了。
去年臘八穆元婧自盡之后,這是吳老太君頭一回露出笑容來。
周氏如釋重負,暗暗念了一聲佛號。
看來杜云蘿是一舉奪男了,他們長房有后了…
“老太君,”周氏笑了,“是個哥兒嗎?”
“是個哥兒是個哥兒!”吳老太君的手在被褥上重重拍了拍,眉宇之間盡是得意和興奮,“元月二十六日生的,母子平安。”
周氏接了信,仔細看了,眼中不禁氤氳一片:“我正就去給祖宗上香。”
吳老太君頷首:“你快去,我要好好想想,這是令字輩的第一個哥兒,又是嫡長房嫡長孫,我要想個好名字。”
周氏沒有打攪吳老太君,從西次間里退了出來。
邁出正屋,周氏一眼瞧見了站在廡廊下的練氏和蔣玉暖。
練氏剛剛過來,經過窗邊時,把屋里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她抬頭看著周氏,袖中的手緊緊攥著,掌心掐出了一排深深的月牙印,而練氏的臉上又不得不掛著笑容:“大嫂,連瀟媳婦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