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城的天氣一點點熱了起來。
洪金寶家的跟杜云蘿說著買冰的事體。
他們來到嶺東時,已經過了買冰的好時候,但夏日里少不得冰,就算價格稍稍高了些,洪金寶家的也采買了不少存在了冰窖里。
“原還想著,若夏日里不夠用就再去采買,如今看來,當是夠用了。”洪金寶家的笑著道。
杜云蘿懷孕了,吃不得冰碗,屋里也不能多擺冰盆,用量一下子就減少了。
“這個夏天可辛苦了。”杜云蘿苦笑。
洪金寶家的搖頭,開解道:“夫人,虧得您夏日里月份還小,挨一挨就過去了,等肚子大起來了,天氣就慢慢涼快了。
您是明年二月里生產,正好是冬天,坐月子的時候會舒坦許多。”
杜云蘿聽著有理。
她想起了蔣玉暖。
蔣玉暖是八月末生產的,整個夏天里,她都隆著高高的肚子。
月份大了,夜里睡覺連翻身都不行,一整夜下來,背上的中衣都濕透了。
蔣玉暖當時與杜云蘿抱怨了許多,雖然是為了動搖杜云蘿的心神,但孕中狀況應當不是誆人的。
杜云蘿沒有經歷過,但也聽杜云茹和夏安馨說過兩句。
如此一想,杜云蘿就滿意她這一胎了。
等到她翻不了身的時候,已經是冬日里了。
杜云蘿沒有寫信給定遠侯府報信,只讓楊氏在家書里給杜家報個喜。
夏老太太和甄氏都是明白人,她們心里有數了,自會替杜云蘿多考量著的。
低頭摸了摸肚子,杜云蘿的眼中閃過一絲困惑。
她還感覺不到孩子的存在,要不是葵水未至,醫婆又確診了,杜云蘿都不敢相信自己懷上了。
“媽媽,我什么時候能有感覺?”杜云蘿柔聲問道。
洪金寶家的笑了起來:“夫人心急了呀?莫要心急,再過兩三個月,小主子會動了,就有感覺了。”
杜云蘿撅了嘴。
她當然心急了,兩世為人,她好不容易才有了孩子,真恨不能眼睛一眨就十個月過去了,眼睛再一眨,那孩子就呱呱墜地了。
怎么還要這么久呢…
正說著話,外頭錦嵐來稟,說是九溪回來了。
杜云蘿的心一下子雀躍起來,催著道:“讓他收拾好了就過來,我有話要問他。”
她是還不能感受到孩子的存在,但她很快就能知道孩子的父親是個什么反應了。
杜云蘿的眉梢眼角全是笑容,她的世子,一定高興極了。
九溪換了身干凈衣服就來了,笑嘻嘻給杜云蘿請安。
杜云蘿支著腮幫子問他:“世子怎么說?”
“夫人,世子他…”九溪說了一半,憋不住笑,捧腹笑了一通,又見杜云蘿等著,他顫著聲,道,“爺樂壞了,一個不小心撞到腦袋了。”
杜云蘿瞪大了眼睛:“真撞上了?”
九溪連連點頭:“奴才和鳴柳就在屋外窗下,聽得‘咚’的一聲。
夫人,爺那屋子里的炕不深的,爺稀里糊涂就撞墻上了。”
杜云蘿想笑,又覺得心疼,可一想到那畫面,到底還是好笑,咯咯笑了起來。
身邊的錦蕊也捂著嘴,背過身去笑了。
穆連瀟和邵元洲不愧是兩連襟,聽說妻子懷孕后,一個撞了墻,一個撞了柱子,也真是巧了。
杜云蘿笑了一陣,又問:“世子身子如何?”
“夫人您放心,世子一切都好,還讓夫人好好養身子,說他得了空就回來。”九溪忙道。
杜云蘿心中閃過遺憾。
得了空,就是現在還沒有空。
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與其自艾自憐,不如好好養胎。
九溪本想提鎮子上的院子的事情,怕杜云蘿失望,到底還是閉了嘴,沒有再說。
杜云蘿吃了一旬的方子。
馮醫婆又來瞧了一回,說是杜云蘿的身子底子不錯,這些日子可以稍稍走動走動。
杜云蘿應了,卻沒有成行。
她突然感受到了孩子的存在。
肚子里翻江倒海似的,她趴在羅漢床上干嘔起來,幾乎是把胸腔里的心肝肺都要嘔出來似的,難受得難以言喻。
除了孕吐,杜云蘿吃東西也變得艱難了,廚娘變著法子做吃的,可昨日里還能入口的菜色,今日里卻連聞都聞不得。
杜云蘿只能逼著自己吃下去。
就算是沒有一點滋味的白面饅頭,她也要塞下去。
她是雙身子,必須吃飽才行。
如此折騰了大半月,原本該慢慢胖起來的杜云蘿反倒是消瘦了些,整個下巴尖尖的。
楊氏和顏氏隔日里就來看她,兩人都心疼極了,可孕吐癥狀因人而異,能尋的法子也不過就是稍稍減輕些痛苦。
楊氏只好不斷開解杜云蘿,說是再過一個多月,這些反應就都過去了,到時候就舒坦了。
杜云蘿雖不舒服,但不覺得難熬,反倒是激動之情充斥了她。
她會孕吐,就證明了真的有一個孩子在她的肚子里。
只要能平平安安把孩子生下來,她此時痛苦一些又算得了什么?
真真是甘之如飴。
穆連瀟在七月初匆忙趕回了宣城。
入了院子里,他一眼看到了守在門外的錦嵐。
穆連瀟快步上前:“夫人呢?”
錦嵐驚喜極了,福身請了安,指了指屋里:“夫人在歇午覺,錦蕊姐姐伺候著。”
穆連瀟輕手輕腳走到窗邊,透過半啟著的窗子,他看到杜云蘿睡在羅漢床上,錦蕊坐在杌子上,一下一下替杜云蘿扇風。
見杜云蘿睡得正香,穆連瀟不想吵她,讓人打水到前頭九溪屋子里,將就著梳洗了一番。
穆連瀟收拾好,才進了正屋。
錦蕊瞧見了他,趕忙站起身來。
穆連瀟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從錦蕊手中接過了蒲扇。
錦蕊會意,退出去,帶上了門。
穆連瀟坐了下來,仔仔細細看著杜云蘿的睡顏。
杜云蘿的肚子還看不出端倪,人卻瘦了,穆連瀟心疼得不行,輕輕牽住了她的手,指腹在她的掌心摩挲著。
低低喃了一聲,杜云蘿小小蹬了蹬腿,換了個舒服的姿勢。
這一覺睡到了天半暗時。
杜云蘿緩緩睜開了杏眸,她剛剛醒來,還有些迷迷糊糊的。
直到她對上了穆連瀟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