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媽媽是杜云瑛的陪嫁。
苗氏正惦記著杜云瑛,見張媽媽來了,她的心猛得就是一緊,自個兒都說不清是個什么滋味。
張媽媽一身赭紅的褙子,頭發梳得油亮,她年過四十了,臉上有不少褶子,一笑起來,眼周的細紋很是明顯。
如此喜氣洋洋,苗氏不等張媽媽開口,蹭得就站了起來,急道:“可是云瑛有好消息了?”
張媽媽福身,笑得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太太一猜就準,老太太、太太,我們奶奶有喜了。”
喜事臨門,自然是人人高興。
夏老太太哈哈大笑,連聲讓許嬤嬤看賞。
苗氏合掌誦了佛號,笑容止都止不住:“這都一年了,我日也盼夜也盼,可算是有消息了,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苗氏又仔仔細細問了杜云瑛的狀況。
張媽媽道:“原本奶奶是要回府來吃酒了,早上起來飲了一盞蜜糖水潤嗓子,卻全吐了出來,二爺使人請了醫婆。
醫婆一看,哎呦,是喜脈,可把二爺高興壞了。
伯爺與伯夫人那里得了信,極為歡喜,伯夫人說,奶奶害喜厲害,胎也沒坐穩,就不讓她來回了,又說太太定然惦記著,請太太得空時去看看奶奶。”
“要去的要去的,你跟云瑛說,我明日里就去看她。”苗氏喜笑顏開,送走了張媽媽,她轉頭與杜云瑚道,“今日云瑛缺席了,你莫介意,等以后我叫她給你賠酒。”
“三妹妹安胎要緊,我如今回了京,我們姐妹還怕見不著嗎?”杜云瑚彎著眼睛笑了起來,“二嬸娘,今日是三妹妹的好日子,一會兒席面上,您可要多飲幾杯了。”
屋里笑聲一片。
杜云蘿聽杜云瑚說話,就知道她在嶺東時極其受嫡母寵愛。
楊氏待杜云瑚的喜歡,與廖氏待杜云諾的是不同的。
也正因此,使得杜云瑚性情開朗,會與多年未見的其他長輩打趣說笑,不怯場不自卑。
夏老太太高高興興賞銀子,誰也沒有落下,連杜云蘿都有。
杜云蘿捏著手中的金錁子,指腹慢慢摩挲著。
杜云茹低聲問她:“你什么時候也能讓陪房媽媽回來報喜呀?”
杜云蘿抿唇,拿著金錁子逗意姐兒,轉眸睨她,道:“大姐竟是比母親還急,母親也只有在大姐夫回京的時候才催過你,你竟是從現在就開始催我了,世子不還沒回來嘛。”
杜云茹的臉霎時燒了個通紅。
她當然記得,那是她成親后的第一個正月,甄氏想叮囑她讓她趁著邵元洲在京里時早早懷個孩子,就一個勁地給杜云蘿使眼色,讓杜云蘿避出去。
偏偏杜云蘿是個機靈鬼,一早就看透了甄氏的心思,仗著厚臉皮,盯著她好一陣,最后大笑著出去的。
真真是個壞東西!
杜云茹嗔了杜云蘿一眼,自個兒是為了她好,這壞東西反過來埋汰她。
到底是當了娘的人,杜云茹的臉皮比起當初是厚實多了,她道:“你呀,好好調養身子,等世子回來了,別錯過了機會。”
杜云蘿眨了眨眼睛,她現在需要的可不是調養身子,而是給二房添些麻煩。
這話只能在心里轉轉。
杜云蘿低聲道:“我曉得,我也想讓陪房媽媽回來報喜呀…”
糯糯的聲音里帶了些許低落的小情緒,杜云茹聽出來了,笑容溫和地安慰她:“別擔心,你跟世子的日子還淺,等以后多處處,自然會有的。”
杜云蘿有些詫異,這還是她臉皮比窗戶紙還薄的大姐嗎?
當初那個提起邵家二哥就要避去碧紗櫥里的杜云茹,和眼前的簡直判若兩人了。
杜云蘿有點兒遺憾,一逗就羞惱的杜云茹有意思多了。
她抿了抿唇,眼珠子一轉,湊到杜云茹耳邊,道:“我們世子也是這么跟我說的。”
杜云茹睜大了眼睛,差點就要驚呼一聲,這個杜云蘿,哪里還能尋到低落的痕跡?
“就曉得胡說八道!”杜云茹瞪她,“世子怎么說的,你自個兒揣著就好,還拿出來說!”
杜云蘿咯咯笑了。
姐妹兩人說笑,沈家二郎由杜云瑯和杜云瀾陪著來了。
杜云蘿抬眸打量起了沈家二郎。
面如冠玉,舉止溫雅,透著書卷氣,是個翩翩少年郎。
沈二郎娶杜云瑚一年多了,卻是頭一回拜見杜家在京中的親眷,他由杜云瑚引著,先給夏老太太磕了頭,又見過了幾位嬸娘,而后是杜云瑚的嫂嫂與姐妹們。
夏老太太很是滿意,與幾個媳婦道:“看看這模樣這舉止,難怪當年懷讓媳婦說什么也要讓他給我們家當姑爺。”
老太太高興,底下自是一片附和之聲。
不僅夸贊沈二郎,余下的姑爺也一并夸贊了,連那位還沒行了大禮的四姑爺應稽都夸上了,只把這五個連襟夸得天上有地下無的。
又有機靈人,夸完了姑爺夸媳婦,從遠在嶺東的顏氏,夸到了夏安馨,又夸姜四娘,末了道:“真想知道我們四爺會娶哪家閨秀呢。”
夏老太太樂得合不攏嘴,問甄氏道:“懷禮媳婦,你說給云荻挑哪家的?”
甄氏起身,笑盈盈行了一大禮:“求老太太做主。”
夏老太太抬手指著窗外的鳥籠子,撇嘴道:“我哪里能做主哦,你該去求芽兒它祖父。”
話一出口,夏老太太自己也開懷笑了。
笑聲一片,和樂融融。
中午的接風宴擺在了花廳里,杜懷禮和杜懷恩今日休沐,席間也是熱鬧。
夏老太太多吃了兩杯酒,飯后就在榻子上歇了。
杜云蘿從蓮福苑回了清暉園。
梢間里,杜懷禮抱著意姐兒逗趣,杜云茹和甄氏低聲說著話。
杜云蘿剛一進去,就叫甄氏摟著坐了。
“母親在和姐姐說什么?”杜云蘿笑著問。
“說你二姐夫,”甄氏答道,“看起來是個會念書的樣子,你父親剛也說,老太爺都夸他文章好。”
“祖父說好,那定是不會錯的,”杜云蘿想起吳老太君的話,便問杜懷禮,“父親,我聽說明年圣上要開恩科?”
杜懷禮疑惑:“這消息你從哪兒聽來的?”
“我婆母的娘家周家那兒的消息。”杜云蘿一五一十道。
“是有這事,”杜懷禮斟酌著道,“父親上月進宮給皇太孫講書,圣上曾跟父親提起來過,還沒最后敲定,但八九不離十了。”
說完,杜懷禮囑咐杜云茹道:“遠洲的底子扎實,這回可以一試,你回去給他透個底。”
杜云茹應了,又問道:“那四弟下場比試嗎?”
杜懷禮俊眉微微一蹙:“隨他自己,他要想試就去,想再學一年,就等后年春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