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在花廳里設了宴。
甄子琒對穆連瀟極為滿意,自從前回穆連瀟把邢御醫帶回了甄家,他就覺得這個外甥女婿是千般好萬般好的。
他特特讓人去取了好酒來,笑道:“藏了十多年了。”
陳氏一看到酒就眉心直跳,抬聲勸道:“老爺,您酒量不濟,還是…”
甄子琒被當眾落了面子,沉著臉想說什么,余光瞥見身邊的甄文謙,他到了嘴邊的話又都咽了下去。
醉酒誤事啊!
偏偏他們兩父子都是酒量極淺的人。
若不然,前回也不會出那樣的事體了。
想起前事,甄子琒心虛地看向穆連瀟,見他神色自若,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看來,穆連瀟什么都不知道。
也是,那些事體,杜云蘿怎么會叫穆連瀟知道,平白節外生枝。
穆連瀟性情爽朗,即便席面上甄文謙低調陰郁,甄子琒又小心謹慎,可有甄子珉與甄文淵相陪,又請了客居的邢御醫來,也算是熱鬧。
杜云蘿坐在侯老太太身邊,陳氏知道她的口味,做了不少她喜歡的菜色。
接風宴用得舒心。
甄子琒酒量淺,早早就醉了,陳氏讓人扶他回去歇了。
侯老太太念著杜云蘿夫妻這一路辛苦,也沒多留他們,見晚飯用得差不多了,也就讓他們各自散了。
穆連瀟和邢御醫低聲說話。
甄文婷和甄文琪一左一右扶著侯老太太回筵喜堂去。
經過杜云蘿身邊時,甄文婷睨著她道:“前回世子來時我沒遇上,今日一見,果真是比我那哥哥強上許多。”
侯老太太重重一咳嗽。
雖然府里上下人人心中都有一番比較,但也只存在心里。
孰高孰低,原本便不是一句話就能說明白的,就算得了結論,也斷斷不會出口。
甄文婷卻是張嘴就說了出來。
侯老太太不贊同地看向甄文婷:“少說幾句吧,席面上的菜還不夠堵了你的嘴的?”
甄文婷撇嘴,倒是沒有再頂撞侯老太太。
杜云蘿目送她們離開,轉身走向穆連瀟與邢御醫。
邢御醫已經習慣了在輪椅上生活,自己就能操縱,也不需要旁人推著走了。
甄府上下看重他,見邢御醫喜歡親力親為,打理他起居的小廝丫鬟也再不碰那輪椅,又在他平日里經常出入的各處門檻上架了木板。
“瞧著氣色還不錯。”邢御醫打量了杜云蘿一眼。
杜云蘿笑著道:“望聞問切,不如邢御醫明日替我診個脈吧。”
“老夫從前只替娘娘們診平安脈,”邢御醫嘖了聲,頓了頓,復又大笑起來,“如今吃著甄家的用著甄家的,你說了算。”
杜云蘿撲哧笑出了聲。
待回到小院,梳洗過后,杜云蘿便歇下了。
這一路日夜兼程,著實累人,她好幾日都沒睡過安穩覺了。
穆連瀟吹燈落賬,伸手攬了杜云蘿入懷,在她柔軟長發上輕輕落下一吻。
如此簡單的親昵讓杜云蘿的瞌睡跑了大半,她睜開了眼睛。
穆連瀟垂眸看她:“怎么想到讓邢大人診平安脈?”
杜云蘿搭在穆連瀟胸口的手微微一僵,但她很快又放松了下來,道:“來都來了,怎么能錯過讓御醫診脈的機會?之前我母親說我身子有些寒,要多調理。”
這當然不是真話。
她要讓邢御醫診脈的真實原因,她還不能跟穆連瀟開口。
雖然杜云蘿清楚練氏不敢給她下猛藥,但那藥效到底如何,她還是要聽一聽御醫的意見的。
穆連瀟是不懂女子病癥,但到底娶了媳婦了,也不是從前的“愣頭青”,聽她一說,猛得就想起前回杜云蘿肚子痛的事體來。
當時,她痛得臉色煞白,小小的臉蛋都糾結起來了,看得人怪心疼的。
“是該讓邢大人給你開個方子。”穆連瀟柔聲道。
杜云蘿聽他略顯喑啞的聲音,就曉得他想到什么了,她也不解釋,含糊應了一聲。
可應完了,又覺得這樣的誤會怪怪的。
她輕聲哼了一聲,抓了穆連瀟的手腕,不輕不重咬了一口。
反正這人皮糙肉厚的。
“云蘿,”穆連瀟的聲音愈發低沉,甚至帶了幾分不自在,“別鬧。”
“哪里鬧了…”杜云蘿嘀咕道。
穆連瀟收緊了箍在她纖細腰身上的手:“一會兒去哪要水?”
杜云蘿一時愣怔,待腦海里來來回回地把穆連瀟的話給想明白了,她的臉頰燒得滾燙。
穆連瀟曉得她脾性,最不耐煩渾身粘膩了。這院子里雖有小廚房,卻沒有多備熱水,穆連瀟習慣冷水,她是吃不消的。
若是縱情一場,總不能讓錦蕊去大廚房里要水吧?
明日里笑都要叫人笑死了。
她臉皮再厚,也沒厚到那般地步。
杜云蘿甩開了穆連瀟的手,翻身往床里側滾:“那你趕緊一邊去。”
手背覆著雙眸,穆連瀟笑了,他的云蘿怎么能這般可愛…
這一夜,杜云蘿睡得很是安穩,不知不覺間,又本能地往穆連瀟懷里鉆去,貼著他睡得沉沉。
翌日一早,待去筵喜堂里給甄老太爺與侯老太太請了安,杜云蘿才請邢御醫到了小院里。
無論診出什么結果來,杜云蘿都不希望叫侯老太太聽見,免得她老人家跟著提心吊膽的,就怕她在侯府里受盡了算計和委屈。
穆連瀟帶著云棲去青連寺了,不管空明師父會不會透露一丁半點的消息,他都要嘗試。
杜云蘿為此松了一口氣,她就怕診脈時穆連瀟在旁。
邢御醫替杜云蘿診了脈,起先他神色隨意,而后眉頭一皺,變得仔細又謹慎起來。
“可是有什么狀況?”待邢御醫收回了手,杜云蘿問道。
邢御醫含糊應了兩聲。
杜云蘿抬眸,聲音不輕不重,卻透著篤定:“是不是與子嗣有關?”
邢御醫的眸子倏然一緊,他深深望著杜云蘿,見她神情自若,顯然并不意外時,他嘆了一口氣。
“你倒是個門清,所以才要我給你診脈吧?”邢御醫道。
杜云蘿苦笑:“您給我個準話,對我身子的影響大嗎?”
邢御醫搓了搓手,透了幾分不耐:“所以說,我最討厭這些女人家的把戲了,京里這種事體我見得多也聽得多了。
說起來也都是別人家的事體。
幸虧你是來問我,京里那些大夫嘛…
診不出的對你沒半點用,診的出的,誰愿意惹是非?
呵,要不是世子救過我的命,穆家如今又供奉我吃喝,我也懶得蹚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