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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八章 受得

  淺淡月光之中,杜云蘿只能看清穆連瀟的眼睛。

  他的睫毛很密很長,顯得眼睛格外深邃。

  聽了杜云蘿的輕哼,穆連瀟的眼底猝然有了一絲笑意,清輝微涼的眸子似是染了一層水光。

  笑意越來越濃,連唇角都勾起了笑容。

  穆連瀟神情自若,低聲道:“因為我一直在看你。”

  他一直在看著杜云蘿,看她一針一線替她納鞋墊,青蔥一樣的十指在眼前翻來覆去,動作簡單,卻好看極了。

  定遠侯府這樣的人家,豈會缺鞋墊缺中衣?

  只要吩咐下去,明日里就能做出一整個包袱的鞋墊來。

  可杜云蘿要親手給他做,這全是她的心意。

  就好像穆連瀟小時候見過的,周氏坐在桌邊替穆元策納鞋墊一樣。

  穆元策說,周氏做的中衣鞋墊,自己用得踏實。

  穆連瀟想,他也能試試飽含了妻子心意的踏實的感覺。

  心思都撲在看杜云蘿上,又不敢目光灼灼叫她發現而影響她做事,穆連瀟捧著書冊偷看得小心翼翼。

  到最后,書冊上的內容一個字都沒記住,腦海中只剩下杜云蘿的剪影。

  揮之不去,想要擁之入懷。

  而他也就這么做的。

  穆連瀟直白的話讓杜云蘿的心撲騰直跳,他的身子就這么靠著她,杜云蘿能聞到他身上皂角香味。

  熟悉且安心。

  杜云蘿笑了,燦然如夏花。

  幔帳落下,穆連瀟摟著杜云蘿的腰便往里滾。

  杜云蘿怕癢,咯咯笑出了聲,卻被趁虛而入堵住了嘴,霎時間沒了聲響。

  一響貪歡。

  杜云蘿睡醒時,內室里又只有她一個人了。

  她抬手覆住有些刺痛的眼睛,外頭已經大亮,再不起來,大抵是要遲了。

  她翻身想坐起來,身上卻一陣酸痛。

  杜云蘿哀哀嘆息,昨夜前半段的記憶清晰,后半截卻是模糊一片,連什么時候睡著的都不知道了。

  外間的錦蕊聽見動靜,進來伺候她梳洗凈面。

  正坐在梳妝臺前描眉,穆連瀟練完功回來,她抬眸嗔了他一眼。

  早飯時依舊上了一碗雞湯。

  杜云蘿慢條斯理用完,又用了碗稀粥,這才與穆連瀟一道去敬水堂。

  周氏等穆連瀟請了安,便道:“你只管忙你的去,讓你媳婦陪我說說話。”

  邊關戰事起,穆連瀟雖是接了圣旨晚一步奔赴戰場,可京中依舊有他要做的事情。

  杜云蘿送他出了敬水堂,見他神色關切,她不由就笑了:“怎么啦?擔心母親為難我?”

  穆連瀟失笑:“母親慈愛,好端端的為難你做什么?”

  “我知道母親很好的,你不用擔心。”杜云蘿道。

  她是真的知道,周氏其實很容易處。

  前生若不是她不懂事,周氏亦不會疏遠她不喜她。

  杜云蘿還記得她和周氏之間第一次沖突。

  剛嫁進來的時候,周氏對杜云蘿就很冷淡,但對韶熙園里,杜云蘿一味耍脾氣的事體,周氏一直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

  周氏不與她計較,也懶得插手兒子兒媳的房里事體,她不是那種萬事都要拿捏的手長的婆母。

  如此相敬如“冰”,杜云蘿和周氏在面子上到還能過得去。

  直到穆連瀟出征前夜。

  杜云蘿在韶熙園里大哭了一場,她怕穆連瀟的離開,她怕叫杜云瑛、杜云諾一語中的,她怕他回不來。

  穆連瀟哄她,她也不聽。

  她其實是知道的,無論如何,穆連瀟都是必須走的,這是軍令,也是他的職責所在。

  可除了哭除了鬧,杜云蘿不知道如何宣解心中的不安和彷徨。

  她扛不住那樣的壓力。

  那一晚,從不踏足韶熙園的周氏突然來了。

  周氏只與她道:“這家里人人都受得,就你受不得?”

  一句話,就怕杜云蘿的嘴給堵了個嚴嚴實實。

  如周氏所言,這家中有誰沒有品嘗過送親人出征的滋味?

  就連練氏,穆元謀是不上戰場的,可她一樣送走了穆連誠,為長子惦記。

  其實,誰都是怕的,只不過,杜云蘿用最直接的方式表達了出來。

  她讓穆連瀟滿腹牽掛。

  這在周氏眼中,是大錯特錯。

  時至今日,杜云蘿當然不再是從前那個使性子哭鬧的人了,就像周氏說的,她也受得。

  即便不舍,也不該讓穆連瀟帶著牽掛出征。

  她要做的,是替他掃清這府中障礙,而不是給他添麻煩。

  杜云蘿轉身回到周氏屋里。

  周氏笑著讓她坐下,又讓丫鬟捧了幾本賬冊過來,道:“都是我們長房的賬目,我如今的身子只能粗粗打理,全靠底下人用心,你既然嫁過來了,往后就學著管賬管事,不用擔心做不好,我讓蘇嬤嬤教你。”

  蘇嬤嬤穿著一身半新不舊的藏青褙子,頭發整齊油亮,她年紀不算輕了,眼角皺紋明顯,笑起來時越發深了。

  杜云蘿起身向蘇嬤嬤見禮。

  從前,這長房的內務,便是蘇嬤嬤手把手教導她的,在周氏死后的一年多里,全靠這蘇嬤嬤的提點,杜云蘿才把長房的內務給理順了。

  有那一年多的相處,杜云蘿很清楚蘇嬤嬤的性子。

  周氏笑道:“連瀟媳婦,你別怪我心急,我盼著有兒媳婦來接手盼得脖子都長了。”

  “母親讓蘇嬤嬤教我,我定好好學。”杜云蘿道。

  周氏讓杜云蘿就在對面書房里看賬冊。

  杜云蘿看得仔細。

  周氏手下管賬的是高嬤嬤,周氏極其信任她,十多年都沒換過人手。

  雖說做賬的規則都是死的,但每個人多少都有些自己的習慣。

  有前世經驗,杜云蘿對高嬤嬤記賬的習慣很了解。

  杜云蘿看得懂這些,蘇嬤嬤也覺得輕松。

  “夫人先看了這些,還有些鋪子莊子的賬目,以及一些老賬,等老奴整理了,再給夫人送去。”蘇嬤嬤笑容滿面。

  杜云蘿自是應下,又聽蘇嬤嬤說了些長房名下鋪子的狀況,她本就熟悉,自然記得快。

  蘇嬤嬤從書房退出來,去次間里給周氏添了茶。

  周氏低頭看書,端起茶盞抿了一口。

  蘇嬤嬤笑盈盈道:“太太,世子夫人一點就透了。”

  周氏淺淺笑了:“那便好,她是個通透的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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