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云蘿不好跟甄氏說假話,她這里騙上了,回頭兄弟姐妹們準把她賣了。
見杜云蘿點頭,甄氏清了清嗓子,湊到女兒耳朵邊上,柔聲道:“囡囡,娘知道你中意世子,你們兩個又定了親,只等著你及笄后嫁過去了。”
杜云蘿認真聽甄氏說話,聽見“中意”兩個字時,她不由就是一怔。
甄氏的話語從耳邊傳來,伴著呼吸,跟風吹一樣,讓她縮了縮脖子。
甄氏感覺到杜云蘿的動作,低聲笑了,抬手撫著杜云蘿的長發,一下一下順著:“你啊,不是臉皮厚嗎?怎么聽見個中意,就扛不住了?”
杜云蘿摸了摸鼻子,她臉皮是很厚的,她能自己挺胸抬頭地承認喜歡穆連瀟,可讓甄氏來說,總覺得哪里怪怪的了。
甄氏眼中笑意更濃:“囡囡,娘不說不許你見世子,偶爾見上一面,無傷大雅的。”
“哎?”杜云蘿吃驚,這話居然是從甄氏嘴里說出來的,讓她以為天要下紅雨了。
“冤家!我還沒說完呢!”甄氏哭笑不得,拍了拍女兒,“但你記得啊,你是姑娘家,遇事端著些,說話就好好說話,不許動手動腳的。世子是個明白人,你也別糊涂,讓人瞧見了,還做不做人了?”
杜云蘿的眼睛眨巴眨巴的,這話,怎么跟杜云瀾在望梅園里說得差不離呢?
要不是她知道杜云瀾出了蓮福苑就跟杜云瑯一道去前院了。她都要懷疑杜云瀾已經把她的老底都給透光了呢。
“娘是認真跟你說的,你別不當回事兒。”甄氏又忍不住再三叮囑。
自己教養的這個女兒,從小就嬌氣。又不愛出門湊熱鬧,除了姻親走動時見過的少年人,她認得的公子們兩個手都能數得完。
而且,杜云蘿連同齡的姑娘家都懶得應對,更別說去與公子們說話了,因此從小到大,這方面的擔憂。甄氏是一丁點也沒有的。
可現在不一樣了,杜云蘿長大了。心里有了人,那人還是她的未婚夫,甄氏親眼瞧見過杜云蘿對穆連瀟的在意,那雙圓眼睛。就跟黏在人家身上了一樣,這讓甄氏有些擔憂。
都到了要嫁娶的年紀了,穆連瀟若有些耐不住,杜云蘿又拎不清…
甄氏想想就怕,這才不顧夜深了,都要認真教育女兒一番。
光線下,杜云蘿的兩頰飛霞,嘟著嘴咕噥了兩句:“知道了,我又不傻。”
“好好好。囡囡不傻。”甄氏捏了捏她的臉頰,心說這種事情,哪里是傻不傻的問題。
又關照了幾句。甄氏才吹了燈,回去歇了。
杜云蘿躺在床上,想著甄氏的話,暗暗哼了一聲。
她哪里像個糊涂人了?
她精明著呢!
母親還說穆連瀟是個明白人呢。
明白人,白天突然扶她的肩、牽她的手做什么?
牽得可緊了,他的身子骨本來就好。整只手滾燙滾燙的,捏得她的手都出汗了。等放開之后叫風一吹,冷得不行。
她記得他的那雙烏黑眼睛,沉沉湛湛,清輝微涼,卻浮著一層光,就像一面鏡子,里頭全是她的倒影。
杜云蘿的耳根都燒燙了,好似又回到了雪地里穆連瀟扶著她的肩認真看著她的時候,那時,有一瞬間,她以為穆連瀟會抱住她…
她不敢再想了,一把將被褥拉上來蓋住了半張臉,閉著眼睛強迫自己睡覺。
這一覺睡得迷迷糊糊的。
她又看到了穆連瀟,他就扶著他的肩,眼睛一瞬不瞬望著她。
杜云蘿就這么等著,等她抱住她,或者牽她的手,或者…
可穆連瀟沒有動。
杜云蘿急了,想跟他說話,剛要開口,腦海里突然劃過甄氏的聲音,讓他們“說話就好好說話,不許動手動腳”,嚇得杜云蘿一下子就睜開了眼睛。
夜色漆黑。
杜云蘿望著承塵猛一陣喘氣,想到夢境,她用力捏住了被角,恨不能咬住被子哀呼一聲。
居然做了這么一個夢,她可真是魔怔了!
不曉得穆連瀟會不會夢見她?
杜云蘿滿腦子亂七八糟的念頭,直到天蒙蒙亮時才睡著,連杜懷禮上衙去了她都不曉得。
等睡醒了起來,杜云蘿只覺得渾身不舒服,被子都黏糊糊的。
坐起來一看,她突然意識到,她的葵水來了。
前世在年老之后擺脫了葵水的折騰,這一世醒來,年紀尚幼,根本沒有那個煩惱,這頭一遭來襲,她除了肚子痛之外,竟然還添了些不可思議之感。
甄氏一邊照顧杜云蘿,一邊指揮著丫鬟們忙里忙外,臉上滿是笑容。
杜云蘿知道甄氏高興,也就不說些掃興話了,只依著甄氏哼哼肚子痛,惹得甄氏心疼哄她,不許她回安華院,讓她就一直住在清暉園里。
頭一回葵水,來得突然走得也突然。
這兩日又落了一場雪,比前些日子的更大了,早上往窗外頭一看,白茫茫的。
臘月二十二,衙門封印,要等出了元宵再開印,這小一個月的休假,讓杜懷禮有了更多的時候陪伴父母妻兒。
轉眼到了年三十,天還未黑,外頭就鞭炮不斷。
花廳里擺了宴,一家人湊在一塊,熱熱鬧鬧的。
甄氏吃了兩杯酒,想起了杜云茹,不由感慨:“去年這時候還在我跟前呢,還笑嘻嘻地喂了我兩盞酒,這會兒,都是別人家的媳婦了。”
苗氏聽了,眼眶也是一紅,看了眼杜云瑛,道:“這也是云瑛在家里過的最后一個年了,舍不得啊!”
杜云瑛聞言,端起的酒盞貼在唇邊,低垂著眸子,耳根發紅。
她還有半年就要嫁出去了。
那個陸桓,她是沒親眼瞧過,但杜云蘿和杜云諾都說,陸桓身材頎長,模樣很是端正。
她本要多問兩句的,杜云蘿卻是個渾的,她說:“當時那個狀況,我們哪里能死死盯著三姐夫打量呀?這不是惹笑話嘛。就匆忙瞧了一眼。三姐姐若要知道鼻子如何眼睛如何,等嫁過去了,你自個兒瞪大眼睛仔細看,準保沒人笑話。”
惱得杜云瑛揚手就要撓了這張嘴,她總算是知道了,為什么以前杜云茹提起杜云蘿的臉皮時,就恨不能撕了她。
廖氏給杜云諾夾了塊羊肉,低聲道:“云諾再陪母親和你姨娘兩年,咱們再仔細挑挑。”
這種話,杜云諾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只能悶頭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