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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姐妹

  東稍間里備了早飯,杜云蘿慢條斯理用完,起身往外走。

  她住的安華院位于杜府的東北角,穿過穿堂,便能到了父母住的清暉園,杜云茹快要嫁人了,現今讓母親甄氏留住在清暉園的東跨院里,千般萬般不舍得。

  而穿過花園,是祖母夏老太太的蓮福苑。

  今日要去蓮福苑里請安,杜云蘿沒有再耽擱,順著記憶里的路往前走。

  行至半途,呼喚聲從身后傳來,杜云蘿轉身,對上了一雙丹鳳眼。

  是她的三姐杜云瑛。

  杜云瑛快步上來,親昵地挽住了杜云蘿。

  杜云蘿垂眸看了一眼杜云瑛的手,想甩開,卻還是忍住了:“三姐姐也要去蓮福苑?”

  杜云瑛巧笑莞爾:“今兒個初十,哪個敢不去?反正我是不敢的。見著四妹妹了嗎?”

  “還未曾。”杜云蘿隨口應道。

  杜家云字輩,一共五個姑娘,杜云蘿最小。

  長姐杜云茹與她是一母同胞,姐妹兩人中間還夾著一個四爺杜云荻,具是三太太甄氏所出。

  二姑娘杜云瑚是庶女,她的父親外放做官,她便隨父母姨娘與長兄杜云韜一起住在任上,也有數年未回京城了。

  往下便是杜云瑛,二太太苗氏的掌上明珠,在苗氏跟前,比她兄長杜云瑯還要得寵。

  四姑娘杜云諾只比杜云蘿大了半歲,是四太太廖氏身邊的陪嫁抬舉后生的,養在嫡母跟前,討了嫡母歡心,又與嫡兄三爺杜云瀾親近,這個家中,倒也沒人會小瞧了她。

  從前,杜云蘿便常常與年紀相仿的杜云瑛、杜云諾一道出入,只因祖父杜公甫最喜歡瞧她們姐妹和睦的樣子。

  杜云蘿沒幾個閨中好友,也懶得去應酬那些人際,干脆順著杜公甫的意思,反正,一家姐妹,她們也不會與杜云蘿爭鋒出頭。

  可那都是從前。

  她到底是把人心想得太簡單了。

  她不圖杜云瑛、杜云諾什么,卻不見得人家不眼紅她的好處。

  若不是不好無事生非,杜云蘿當下就想走人了。

  杜云瑛不知她心思,絮絮說著趣事,與她一道往蓮福苑去。

  穿過月亮門,兩人差點與一個急匆匆的身影撞作一團,兩邊都退了幾步,這才沒有一屁股坐在地上。

  杜云蘿定睛一看,那驚魂未定的人是杜云諾。

  “四妹妹,你不去祖母那兒,走這回頭路做什么?”杜云瑛理了理頭上的簪子,微微惱道,“你看,你差點讓五妹妹摔了。”

  杜云蘿退開幾步,搖頭道:“我沒什么事,倒是四姐姐,出了什么急事?”

  杜云瑛一怔,若是以往,以杜云蘿的性子,定會豎眉鬧上兩句,今日這般不追究,倒是難得。

  杜云諾順了順氣,見四下里沒有其他人了,揮手讓丫鬟婆子們退開些,才壓著聲兒道:“我剛剛從蓮福苑里退出來,哎,我怎么跟你們說呢,就是,我也是聽來的。”

  見杜云諾有些語無倫次,杜云瑛急了:“慢慢說,我們都聽不懂了,是不是,五妹妹?五妹妹?”

  杜云蘿愣住了,杜云瑛連連喚了她幾聲才回過神來。

  “四姐姐,什么事?”杜云蘿深吸了一口氣。

  這一幕,她似曾相識。

  那年,便是杜云諾偷聽了祖父祖母的對話,知道定遠侯府上門來了,匆匆告訴了杜云蘿,這才有了后頭的事情。

  莫非,她醒來后,便正好是這一日?

  杜云蘿不敢確信,她耐著心思聽著。

  杜云諾努了努嘴,指了指蓮福苑方向:“我剛剛過去,祖母正和祖父商量,說昨兒個下午,禮部侍郎石大人的夫人來了,說是探望三伯娘來的,可她還和祖母透了個底,說是替定遠侯府的來問個話的,想與員外郎家的姑娘結親。我一聽啊,就唬了一跳了,這說的不就是世子爺與五妹妹了?”

  杜云瑛的眸子倏然一緊,愕然轉頭看了杜云蘿一眼,又沉聲問杜云諾:“你沒聽岔吧?”

  “怎么會!一個字都不錯的。”杜云諾興師旦旦。

  “那為何就是五妹妹了?”杜云瑛急道,話一出口,就覺得味道不對,正要解釋幾句,卻叫杜云諾接了話頭過去。

  “怎么不是五妹妹?”杜云諾見杜云瑛依舊質疑她,跺腳道,“人家求的是員外郎家的姑娘,咱們家里,除了三伯父這個禮部員外郎,還有哪個?大姐已經定了婚期了,當然只有五妹妹了。至于定遠侯府那兒,年紀合適的,也只有世子爺了。這不是顯而易見的嘛。”

  杜云瑛一口氣不順,這么清楚的事情她是想得明白的,她質疑的并不是這個,可她心中所想并不能脫口而出,偏又不想杜云諾覺得她愚笨,思緒轉得飛快,道:“我的意思是,我們杜家是正兒八經的書香人家,父兄們只會提著筆桿子做文章,那定遠侯府,是靠軍功掙來的爵位,是武藝傳家的,舞刀弄槍,與杜家不是一路上的,好端端的,侯府怎么就瞧中了我們五妹妹呢?”

  這話聽起來有幾分道理,杜云諾被糊弄過去了,歪著頭道:“這我就不知道了。五妹妹,你自己怎么想的?”

  杜云蘿的目光在兩個姐姐面上慢悠悠掃過,已經確定了是這一日,她也就不著急了。

  她知道杜云瑛那沒有說出口的話。

  她們姐妹年紀相當,可姐姐就是姐姐,杜云茹出閣后,不說那隨著父親赴任的二姑娘杜云瑚,往下就該是杜云瑛了。

  不管杜云瑛有沒有屬意的人,不管她是不是急著想嫁人,她都不滿意做妹妹的越過她去。

  這就是個順序,有一有二,杜云瑛和杜云諾都沒有說親,憑什么讓杜云蘿趕到前頭去!

  只是這種話,難以啟齒,這才以文武論事。

  杜云蘿沒有拆穿她,只是在回憶從前自己的答案。

  那時,她也叫杜云瑛帶偏了,正兒八經去想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當朝對文武并未分上下,可邊疆戰事多,隱隱讓武官壓了文官一頭,定遠侯府為朝廷立下赫赫戰功,出生入死,以鮮血換來的榮耀遠非尋常書香世家可比,而杜家,自打杜公甫這個前太子太傅因腳疾告病辭官之后,在世家圈子里,已不復當年榮光。

  定遠侯府和杜家,原本不該是一路人。

  當時的杜云蘿不懂,可現在她是明白人了。

  定遠侯府里那些財狼,看到的是杜云蘿那驕縱的名聲,他們給穆連瀟選媳婦,圖的就是不賢惠。

  杜云蘿蹙眉,佯裝不解:“我也不曉得,祖母怎么說的?她答應了還是回了?”

  “這不是正和祖父商議嘛!”杜云諾清了清嗓子,“我可以偷偷來告訴你的,說真的,我盼著祖父不答應。那是定遠侯府啊,我可不想看著你青燈古佛一輩子。”

  杜云蘿輕咬下唇,她可不就是青燈古佛了一輩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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