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全此言一出,眾皆驚恐。
大家紛紛拿起手中的鐮刀、鐵鍬,對準了宋青小,一臉的防備之色。
“大家冷靜一點…”
山叔急忙勸戒,可是這會兒大家一聽無法離開此處,早就已經急紅眼了,哪里還聽得進他的苦勸。
“你是不是中邪了,山叔?”
有了老劉三人的背叛,此時的李全心中,看哪個人都像想要害大家的叛徒。
“在山腳下的村莊時,也是你最先找到這丫頭,提議帶她上路。”
中間跟她說話,提到天道寺不說,還對她處處維護。
他險些入魔的時候,宋青小出手相救,李全懷疑 “是不是你們兩人串通好的?”
“怎么可能呢!”
山叔大急,忙迭聲的反駁。
行商隊至此已經大亂,恐懼之下,眾人衍生心魔。
大家互不信任,不再像先前一樣其樂融融。
作為商隊的領頭人,李全當機立斷,下令道 “看住山叔!”
宋青小聽得到周圍的吵鬧,也能聽得清李全的指責。
她知道行商隊里的數人在李全下令的剎那,如狼似虎將山叔按倒在地,拿了麻繩將他捆起,似是防止他入魔。
眾人的鐵鍬、扁擔等物對準了她,帶著防備卻又害怕的神色,但恐懼之下,卻都眼珠隱隱作紅。
行商隊里的每個人的眼神里,都像是傳遞著這樣的訊息。
“殺了他——”與此同時,宋青小的識海之內,出現了這樣一個念頭。
行商隊中眾人因恐懼而生的意念,與此地‘阿七’的聲音相混合,形成一種特殊的魔音,鉆入宋青小的識海。
青冥令開始瘋狂的轉動,緩緩欲突破宋青小的阻止,鉆出她的識海中。
她打在青冥令上的血契,開始一點一點主動的被青冥令以十分絕決的姿態撕裂。
神魂被撕扯間,帶來激烈的疼痛。
這使得宋青小無暇分心去關注李全等人的舉動,全心全意與青冥令的意念相抗衡,防止它鉆出自己的神魂之中。
現在的情況未明,她還沒有第三次回到過去,不明白阿七的身上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至今為止,宋青小的力量僅只恢復了六成,還不足以徹底壓制‘阿七’,不能再承受青冥令‘背叛’的變故。
“留下三人,看住這個女人!”
李全對宋青小有極深的恐懼。
無論是她神秘的來歷,還是詭異的成長,以及廟中所表現出來的實力,都非凡人,令人本能畏避。
此時雖然不知道她是因為什么一動不動,但他心中卻是一松。
“其余人等,隨我視察四周,尋找出路!”
“別亂跑!別亂動!”
宋青小的心中,閃出這樣一個念頭。
可她的全副心神與青冥令相耗,內心的話語根本無法說出口。
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這些人聽到李全的命令之后,各自散了開來,試圖探索逃出這座大殿的出口。
有人前往左右,卻在即將邁入黑霧的剎那,又因為來自心底的害怕,一下住足。
李全的目光,落到了正中的那尊大佛上。
大佛金光閃閃,事隔八百年,仿佛仍有佛光庇佑。
中間最大的金佛高約六丈,異常威猛,俯視著殿內的眾生,那面龐之上帶著慈祥卻又毫無溫度的笑容。
這佛如此大之大,不知后面有沒有存在什么機關,或是抑制天道寺魔氣的手段。
行商隊的這位頭領心里,不知為何想起先前宋青過的話。
她說——此地是八百年前魔氣的發源之地,事后寺廟被封印,消失得無影無蹤。
“有沒有可能,封印寺廟的寶物,就藏在大佛背后?”
他心念一起,便往那大佛疾走了過去。
金佛坐落在高高的玉臺之上,臺高兩三米,由白玉雕成,光滑無比。
“你們過來…”
他高呼了一聲,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就連奉命守住了宋青小的那三人,也下意識的轉過了頭,看著站在玉臺之下,仰面望著頭頂大佛的商隊頭領。
“我猜測,這大佛之后,說不定有什么機關出路,亦或是封印之物!”李全自認為找到了方法,興奮的道 “將貨柜放在下方,來兩個人墊腳,讓我爬上去,仔細找尋。”
大家聽了這話,紛紛順從。
“不能褻瀆佛像啊…”
被捆成了粽子一般的山叔見此情景,躺在地上大吼。
“問問這位姑娘,興許她有辦法的。”
他的聲音在殿內化為回音不住的響蕩,卻根本沒有人理睬他。
“褻瀆佛像…”
“…褻瀆…”
眾人照李全所言,搬搭了貨柜,又有兩個身強力壯的站在下方。
李全踩在隊員的肩頭上,手足并用,終究爬上了玉臺,觸碰到了大佛的腳部。
金佛的腳冰涼無比,入手他便打了個哆嗦。
但憑借著他多年行商的敏銳,他迅速的意識到了一個問題,不由興奮的大吼 “是金子!”
“是金子!”
“金子…金子…金子…”
李全興奮的回音源源不絕的從四面八方傳來,像是無數人在陰暗的角落竊竊私語,傳入所有行商隊伍的耳中。
每個人的心中都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的撞了一下,許久一句話都說不出。
大家的臉上露出呆滯、不敢置信的神色,就連被捆綁之后躺在地上的山叔,都神情恍惚了片刻。
“什么?”
踩在柜臺之上,作為兩個墊腳大漢的人最先反應過來,下意識的問 “是金子?”
“是!”
李全重重的點頭,眼中的恐懼迅速化為巨大的貪婪 “是金子,純金的,我們發財了!”
“發財嘍!”
這里的大佛高達六丈,重逾萬斤。
誰能想到,八百年前的王朝,百姓衣不蔽體,食不裹腹,貢奉朝廷、寺廟,餓得幾乎易子而食。
宋青小曾呆過的海寧縣中,河堤破損多年,朝廷卻不撥款維修。
導致后來暴雨之下,河堤破裂。
一個縣城的百姓,盡皆死于洪水之中。
而在天道寺內,卻有從百姓身上搜集的民脂民膏,打造成這里的佛像金身,保佑著眾生——實在太諷刺了!
“發財了!有錢了!”
“挖金子啊!”
行商隊伍中的人,為了微薄的盈利,每年背井離鄉,歷盡千辛萬苦以及盤剝,就賺取少許的錢財,以圖養家糊口。
可誰能料到,這一行誤入深山鬼寺,以為必死無疑,卻又發現金山,心中的歡喜可想而知了。
巨大的錢財誘惑下,每一個人甚至遺忘了死亡的陰影還在,都爭先恐后的想要爬上佛臺,恨不能將這里的金山搬空!
“全哥,拉我一把…”
踩在柜臺之上,原本頂著李全上去的兩人都朝著李全伸出手。
他卻根本無暇顧及同伴的呼喚,心神全都放在了這通體泛著金光的佛像之上。
“金子…”
“金山!”
“這是佛爺爺送的一場緣。”
原本奉命看守著宋青小的三人也很快站不住了,大家都往佛臺的方向沖。
許多尋路的人也不管出口在哪里了,深怕慢了一步,便少挖了一塊金子一般。
大家搬來了貨柜堆疊,甚至有人拿起手中的鐵鍬挖打玉臺,試圖挖出一些下足之處,好往上頭爬去。
‘叮叮鐺鐺’的響聲打破了佛廟內的靜謐,山叔一開始雖說也很心動,但他身綁繩索,又年邁體衰,根本無法掙脫。
在變相被阻之后,很快理智回籠,不像這些人一樣瘋魔。
“嘿嘿嘿——”
那詭異的笑聲又響起來了,像是一陣回旋的風,響蕩在大廳的每個角落之中。
而已經爬上了佛臺,正對著那些巨大金佛準備下手挖金的行商隊的人,都像是沒有聽到這詭異陰森的笑音似的。
“挖吧…”
“挖…挖吧…”
這輕柔而陰戾的聲音誘哄著,李全等人拿了鐵鍬,狠狠的敲擊到了金佛的腳上。
‘鐺——’
聲音響起的剎那,將廟內維持的微妙平衡打破。
“別挖啦——”
山叔是行商隊里,最先感應到不對頭的。
他的身體貼在地上,臉頰、耳朵與冰冷的地面相貼,能聽到那股充滿了惡意的細碎密念聲鉆入他的耳膜。
也聽得到佛身被外力所撼動時,整個廟宇都像是在顫抖。
“別挖了!別挖了!”
他撕心裂肺的喊,但回應他的,是每個人不停的挖掘動作。
‘鐺鐺鐺——’
敲擊聲不住傳來,大殿之內開始無風晃動。
像是有無數人異口同聲的念著這句話,頭頂那些垂落的黃色布條,微微的擺動。
“姑娘…姑娘…老漢求你啦…”
佛臺之上的人都瘋了,金錢的力量將他們迷惑,令他們忘卻了原本的目的,也忘記了恐懼,一心一意沉浸在自己的發財夢中。
宋青小的眉梢緊鎖,額頭有細密的汗珠滿布。
仔細看她的身上,像是籠罩著一層若隱似無的黑氣,從她的身體之中鉆進鉆出,撕扯著她的意念,令她根本無法分出注意力,阻止李全等人。
或高或低的輕吟如同詛咒,響在她的識海內。
青冥令的力量越來越大,與她之間的血契在一點一點被它剝落。
‘鐺!’
‘鐺!’
每一下重響聲,都會在金佛身上留下一道凹痕印記。
鑿擊聲越來越密,地面的黑氣越來越多。
低吟聲漸漸增大,頭頂垂落的無數黃色的條帛更加的激烈了。
‘鐺——鐺——’
‘哐!’
“破啦!”
滿頭大汗的李全歡喜無比的喊,臉色漲得通紅。
隨著他這一聲大喊,金佛的身上,突然出現異動。
‘嗡!’
一層無形的光暈從佛像的頭頂傳來,像是疾褪的海潮徑直往下。
而沉迷于撅金的行商隊伍壓根兒沒有察覺到這些異變,大家都被金錢迷住了眼,在李全挖開的破洞那,瘋狂的上手去撕扯。
光華流轉而下,所到之處,佛像的金身變得脆弱而腐朽。
每個人撕扯下大塊大塊的金子,捧在手中狂吼 “我發財了…”
“發財了…”
“回去之后,我要買屋買田…做地主…”
每個人都在做著發財的美夢,但‘嗡’的聲響里,禁制的力量從他們身上蔓延而過。
這些人手里捧著的好不容易挖掘下來的大塊金子,瞬間化為黑色的腐朽鐵銹。
李全臉上欣喜若狂的笑意一下僵住,看著那塊化為黑鐵的金子之上詭異的紅光閃爍,接著化為無數飛灰,‘轟’的散于他掌心之中。
“我,我的金子呢?”
“金子呢?我的金子呢?”
每個搶到了金子的人都瘋狂的大吼,大家雙眼通紅,如同入了魔,下意識的轉頭去想要再挖掘那巨佛。
卻見先前還金光閃閃的佛像,此時已經轉瞬枯萎了。
佛像的身體干癟了下去,脆腐的身軀再撐不住碩大的頭顱。
那佛頭無聲的垂落,令人頭皮發毛的‘吱嘎’聲響里,佛頸斷裂,佛頭‘轟隆’以雷霆之勢滾落。
“救命啊!救命啊!”
大家一見這場景,嚇得魂飛天外,都紛紛大吼。
眾人爭先恐后的抱頭閃躲,有人想要跳下高臺,有人鉆進角落。
一排排佛像倒下,發出震天的聲響。
大股氣流直沖而上,頭頂的黃色帆帛,在這氣流的激蕩之下,瘋狂涌動。
無數佛身上腐朽的閃著紅光的黑煙被輾為細塵,一一凝聚在黃色的布帛條下,變成一具具垂落的尸骨。
先前還清靜無垢的佛光大殿,瞬時化為人間煉獄!
“啊——”
李全蜷縮在高臺之上,望著頭頂垂下的一具具密密麻麻的尸體,發出因為恐懼而變形的嘶吼。
每一具垂吊的尸體嘴里,都發出輕聲的呢喃。
他們掛在這里八百年的時間,尸體早就已經風干,宛如一具具特制的‘臘肉’!
“啊…”
“啊…救命啊…”
“鬼啊…”
從發財夢中醒悟過來的眾人,終于聽到了殿內的輕聲嘶吼。
大家抬起了頭,就看到半空之中的那滿堂高掛于頭頂的尸骨。
風流吹過,尸體像是垂擺的門簾,微微撞擊間,脆腐的皮肉發出焦裂的聲響,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絕望頓時涌在每一個人的心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