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裂開來的金龍之影也似是受到了影響,小龍幻影搖晃之間,數頭分身再聚,重現出一頭威風凜凜的金龍。
它昂著頭,眼中露出傲然之色,發出一聲長吟。
那佛修一成,合十的雙手便分開一只,含著笑意一掌往下拍落。
他的表情似是慈眉善目,可卻令宋青小如被死亡的陰影籠罩住。
說來也怪,這只被光暈所包裹的佛掌看似速度并不快,但每落下一分,便像是長大了數倍之多。
這手掌好似一只天羅地網,被它罩入掌中的一切人、物都似是不能逃脫。
靈力逼壓而下,如同天地崩塌,滿目僅剩那白光,所有的人、景、物都像是瞬間消失了。
“這樣的力量是現在的自己可以戰勝的嗎?”宋青小的目光落到那佛掌之上,佛掌的手指都已經消失了,她滿眼只能看到那掌印的紋路。
這掌蓋如同天空,將她的頭頂盡數擋住。
強大的靈力摩擦之間,發出尖銳到近乎刺耳的聲響。
一切聲音都像是被神識有意識的屏蔽了,小龍的嘯聲在佛掌落下的聲音中,顯得微不可聞。
這就是虛空之境的強者一擊之下真正的實力嗎?
宋青小眼里的驚疑逐漸變得冷靜,最終化為淡淡的興奮。
這樣的實力,仿佛已經超越了人類可以修煉的極限,如同天地最無窮的威能,令她不止不懼,反倒感到向往無比。
她這一生也‘見’過兩位虛空之境的強者,但蘇五半廢,肉身已毀,如今意志雖說還活著,卻僅剩當年威名。
時秋吾雖然也號稱半步入圣,但與她見面之時,此人心懷算計,靈力又被混沌珠牽制。
還未來得及出手,便又恰好碰到天外天的人,最終導致她抓到時機溜走保命。
至于同樣具有虛空之境實力的八階獸王,又先被逆反的獸群輪攻不說,后又被引來的天雷擊中,重創之下才算被宋青小揀了漏。
因此這會兒那梵音圣珠所封印的佛修之靈召喚出的佛像擊出的一掌,是宋青小有始以來第一次面對‘虛空之境’的強者。
“唵呢叭——”
一種奇怪似金戈交接之音隨著那掌印落下的瞬間,彌布于宋青小的識海之中,使她神識、靈力都受到了極大的震懾。
世間所有的聲音、響動都被這秘咒壓制下去了,她識海內的殺意、戰機甚至在這股咒音之下如被洗滌,繼而生出退縮、惶恐。
配合著那將天空蓋住的手印,讓她逐漸失去反抗意義,似是永遠無法戰勝這佛掌的感覺。
她眨了眨眼眸,神識被壓制,但血液之中的強橫、霸道卻似是在這股氣機之下蘇醒了,與之對抗著。
體內收回的冰系靈力之本源力量逆迎著這股壓力,在筋脈內流涌,令她眼神一下變得清透。
只瞬息之間,宋青小便反應過來自己先前險些中這佛音秘咒了。
她微沉的背脊重新挺了起來,冷冷望著在那梵音之下擊落的‘天空’。
看樣子這佛音應該有特殊的能力,瓦解人的意志與神識。
低階的修士神識本身就已經弱于‘虛空之境’的強者許多,更別提這秘咒應該還有某種輔助作用,透過字音以靈力催逼而出,會形成威力強大的音波秘咒。
這種攻擊的方式宋青小并不陌生,與她在玉侖虛境的試煉中,意昌送她的‘滅龍之力’秘咒相同。
只是她力量尚淺,實力太弱,并不能將這‘滅龍之力’真正激活。
但隨著時間的流逝,將來的她力量一點點加強之后,這繼承自鎮魂一族意志的力量,不知與這梵音秘咒相比,誰強誰弱。
一股好勝之念從她心底生起,體內的‘滅龍之力’似是在這梵音之下蘇醒了,開始涌流在她血液之中,驅趕著這梵音對她的影響。
乳白的光芒之下,龍魂張開嘴,昂著金燦燦的頭顱。
面對將至的強敵,它并不退縮,反倒試著向上疾沖。
與劍氣相合雖說為它帶來了一定的便利,將籠罩在它四周的光芒掃開。
大妖的血脈令它永遠不會低頭,保持著強烈的戰意及旺盛的殺機。
可它畢竟太小了。
雖說伴藍血而生,可它初生不久,還需要宋青小更長時間的蘊養及‘照顧’,才會令它進一步成長。
此時它極力往上疾沖,但與那掌力相較,龍魂的力量卻如蜉蝣撼樹,根本難以將其穿透。
‘轟——’
轟鳴聲里,巨掌節節下落,靈力在掌心之下形成風暴,沖擊著掌中的一切。
地面在這股沉沉壓力之下,也像是發出哀鳴一般,被一步步壓縮、下沉。
宋青小被罩于佛光之內,并沒有看到此時外界之中,時家的地基在往下塌陷。
地底一動,布于地面的那些精美的建筑便如置于畫布之上一般。
畫布一被抽動,上面的東西就好像搭建的積木,開始坍塌、垮落。
‘轟隆隆’的屋舍倒塌之聲不絕于耳,塵煙彌漫而上。
半空之上梵音圣珠召喚出來的金佛的面容之上,露出一種對于悲苦眾生的憐憫之色。
‘他’俯視著下方的眾生,手掌離地面僅十余米的距離了。
塵煙滾滾卷起,靈力化為旋風,發出‘嗚嗚’的悲鳴,從‘他’指縫間打著旋兒溜出。
掌心之下的靈力紊亂,轉成強大無比的氣流,將所以被‘他’罩入掌下的眾生牢牢困鎖住。
這一掌之力,不僅止是令時七、知行先生及和香夫人震憾無比,就連召出此佛珠的裴四爺目光之中也露出狂喜之色。
虛空之境的實力實在是太可怕了,卻又給人帶來極大悸動,令人心向往之。
分神之境的強者離得極遠,但這種壓迫之下,卻都覺得胸口如被千斤巨石頂住。
巨大的威壓之下,筋脈之中開始出現裂縫,皮肉‘啪啪’裂開縱橫交錯的溝壑,鮮血溢出,頃刻之間便像是化為血人一般,令幾人駭然后退,深恐被卷入這靈力的風暴之內。
就連召出此物的裴四爺,在這股力量的壓制之下也覺得頭皮發麻,身形倒退而出數十米遠,才覺得壓制著內臟的壓力稍稍減緩了許多。
更別提那些實力稍弱的化嬰境的修士了,以顧春行為首的人,紛紛退后。
“…會死嗎?”
顧春行血脈翻涌,被靈力攪動的血液沖擊著肺腑,每呼一口氣,都化為無上的鈍痛。
一股腥甜之意涌上她喉間,血絲順著她嘴角溢出,她卻像是毫無察覺一般,望著那佛掌所下壓的正中。
她離那佛掌已經極遠了,可依舊感覺得到那掌力的可怖。
可想而知,此時身在風暴正中的宋青小所感受到的壓力是她的百倍、千倍之多。
這樣的威壓之下,哪怕同為分神之境的時七、知行先生等都抵抗不住,紛紛避讓。
宋青小首當其沖承受了最大的壓力,想必此時已經瀕臨死亡了。
這個念頭一涌上顧春行心里,不知為何,她眼眶發熱。
她忠于世族,照理來說,若是宋青小能夠伏誅,對于世族來說應該是有百利而無一害,她應該樂見于成才是。
可她心里卻有一種說不出的遺憾與羨慕。
當年這個自爆金丹,逃離了魏芝、楚逸之手,寧愿強闖星空之門,也不愿意落入世族的少女,最終卻折于世族之手。
拿下她的原因并非是公平、公正的決斗,而是同階眾人車輪戰術的圍攻。
顧春行遺憾于這樣的人物生在這樣的環境之下,而非世族之中,又羨慕她此時可以與這樣的強者交手,死于‘虛空之境’的佛影之下,轟轟烈烈,也不枉這一遭了。
一時之間她既感遺憾,又覺得若是自己,這樣死了也算值了。
兩種矛盾的情緒交織在她心頭,令她舌尖發苦。
時七退出數十丈遠,停在了時越的身側。
他緊握著一柄青色的長劍,此時那長劍之上布滿了數道小龍抓咬出的牙印,還在因為受玄天級靈寶的壓制而微微顫抖。
時家的宅院一棟棟坍塌倒下,這本該震耳欲聾的轟鳴,卻被一陣陣清雅洪亮的梵音秘咒壓過。
眼前的一切便如電影的慢動作,屋梁一倒下來,便隨即被紊亂的靈力撕裂,化為飛沫,隨著疾風一卷,‘嘩’的飛上半空,形成烏云層,將身在半空面目慈悲的佛影托住。
時七的雙眉緊皺,臉上露出復雜之色。
此時時家數百年的建筑被毀得如此徹底都不能令他動容,他的心中生出一絲與顧春行微妙相似的既感遺憾,又有絲興奮的感覺。
今日一戰之后,就算是宋青小死掉,對于世族來說,都如同被人重重抽了一耳光在臉上頭,頗有些顏面無損的感覺。
讓人闖進了老窩不說,還如此多人圍攻不下,最終出動了這樣一件寶物才將人制服。
裴四爺一退再退,露出勝券在握的得意笑容。
今日一戰,裴家的名聲及他手中的寶貝威名會名揚帝國。
宋青小的氣息已經感應不到了,無處不在的梵音佛影將她的所有氣息全部抹除。
此時的帝都皇城之外,滿臉煞白的姚余似是感應到了皇都異常靈力的波動,本能的轉過了頭。
他才經歷了一場惡戰,吐出的血將胸前的衣襟都浸濕了,一臉的狼狽之色。
追逐他的兩個化嬰境修士早在感應到帝都的異動之后,便知道中了他調虎離山之計,恨恨的咬牙放他離開,繼而趕回帝都幫手。
擺脫危險之后,姚余的身影閃入人群之中。
他已經盡力了!
收了那顆六階妖丹之后,只能幫助宋青小到這樣的地步。
但此時帝都的靈力波動顯然已經遠超化嬰之境修為可以插手的境界,不知道宋青小到底是卷入了什么樣的一個麻煩之中。
皇城的方向,一尊巍峨、莊嚴的佛影在半空緩緩顯現,激動的人群看著這不可思議的一幕,愣了一愣之后,緊接著這些熙熙攘攘的人群竟‘噗通、噗通’的接連下跪了。
這些普通人并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世族、修士的存在,也不能理解這樣的異象意味著什么。
他們只知道‘菩薩’顯靈,興許是因為憐憫眾生皆苦。
“佛祖顯靈了!”
“阿彌陀佛——”
“佛祖保佑。”
無數人爭先恐后的叩頭,為這皇城出現的神跡而感動得淚流滿面的。
“皇室有神跡出現了——”
“這是天降喻意嗎?”
姚余的耳中傳來無數民眾不可思議的驚呼,他們感受到的是‘神跡’,他感受到的也是‘神跡’,但他知道這種‘神跡’意味著什么。
這佛像的氣息,已經遠超化嬰之境的品階了,隔了如此之遠,但那威壓卻依舊令人喘不過氣來,本能想要臣服。
“這是什么境界的修為?”姚余喃喃出聲,極度的不可思議,身體都在這股威壓的余勢之下本能顫抖。
“這佛影的出現,與她有關么?”
重重疑問涌上姚余的心頭,令他既感震驚,又感悸動。
這位曾與他有過兩次合作的‘老朋友’,其實力遠比他想像的還要恐怖得多。
皇城之中的佛影可能是因她而出現的,能引發這樣的佛光照世,可想而知她先前斬殺范氏一族的人時,所展現出來的實力不過是冰山一角。
想當日逃離恐怖營時,她雖略強于自己,但論真正實力,姚余自認自己也不輸她太多。
為什么才過去十年的時間,她竟然能進展到這樣的地步?
他心潮劇烈起伏。
皇城已經不能留了!可想而知今日之后,無論宋青小是死是活,她都定會名動天下,名揚帝都。
自己與她往來的事,瞞不住世族的人太久。
‘古寶閣’內,姚余已經感應到受到震憾的修士接二連三的飛出。
趁著此時大家都被這佛影的出現而吸引住注意力,他便正好逃出帝都。
想到這里,姚余毫不猶豫轉頭,身影靈活似猿猴,消失于人群之中。
而另一邊的皇城之內——
誰都沒有注意到,被禁制護住的時家那位廢弱的皇子,此時一雙眼睛色澤深沉,像是兩汪風暴正在他雙目之中醞釀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