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四也聽到了這號角聲,不由皺了皺眉頭。
玉侖虛境的人臉色都變了,看來這號角聲音意味著什么,這些人都一清二楚,此時滿頭霧水的,恐怕就是外來的闖入者了。
她本能的將頭轉往圣廟所在的方向,宋青小夜探圣廟,已經離開閣樓七、八分鐘的時間了。
湘四的腦子轉得非快,照這架勢看,莫非宋青小闖入圣廟之時,也與當日的自己一樣,弄出什么動靜,引起了玉侖虛境中的人關注?
可當日自己闖入圣廟不久之后雖說也弄出了動靜,令意昌等人察覺,但當時玉侖虛境也不過是一番盤查罷了,并沒有鬧出如此大的響動。
號角聲是從意昌的居所發出來的,這號角一出,可想而知是發生大事了。
湘四目光閃了閃,嘴角一抿,臉上露出一絲好奇之色。
宋青小到底干了什么,能令玉侖虛境的這些人齊齊變了臉色。
‘嗚——嗚嗚——’
號角聲接連不斷,悠遠綿長,帶著一絲悲嗆之意,在玉侖虛境之內來回響蕩。
所有聽到號角聲的玉侖虛境之內的族人,仿佛每一個人心中都有一根重要的緊繃的弦被人狠狠撥動。
初容在聽到號角聲的剎那,先是一呆,接著瞪大了雙瞳,臉頰肌肉微微抽搐,不多時則化為悲痛,眼中竟然涌出水珠。
“守好清露門前,押著這小子,等我回來。”
這位從意昌口令之下,接待了宋青小等人進入玉侖虛境后一直表現溫文爾雅的中年男人,此時面露兇狠之色,如一頭被激怒的惡狼般,狠狠的瞪視了四周一眼。
其余族人都憤慨無比,聽了他的話大聲應是,看著品羅的目光不善。
他大步離開,但這宅院卻被更多的人圍了起來,湘四聽得到外面有人迅速趕來,將房舍里三層、外三層的包圍了起來。
少女偏頭撫了撫垂在胸口的發帶,眼中露出狡黠之色。
玉侖虛境的人像是被惹火了,這會兒將房子圍得水泄不通,可想而知接下來還有人會趕往圣廟,查出古怪。
宋青小這會兒若是還在圣廟之中,恐怕難以出來不說,就算是僥幸能在封廟之前離開,怕是也很難神不知鬼不覺的在這樣一群人的守衛之下回到屋中來。
“要不要幫忙呢?”少女勾了勾嘴角,露出一個淺淺的梨窩來。
她思索著自己出不出手的后果,如果她不幫忙,宋青小被捉之后,她要怎么脫身,到時恐怕會展露出一些手段。
若是自己幫了她一個忙,到時候又要她怎么報答?
此時宋青小并不知道湘四內心的糾結,她在跳入那湖中時,水中濃郁到極致的陰煞之氣便往她包裹而來。
極陰之意化為鋪天蓋地的寒意順著她肌膚表面欲往她身體里鉆,像是要將她血脈都凍結。
這水里存在的并非陰氣,竟然是魔氣,與九泉之中的魔氣如出一轍。
果然如她一開始所料,九泉與圣廟之內相連接,兩者必有關連。
宋青小特殊的體質,使她在一入水的剎那,便備感自在,如龍歸于海,仿佛回到了更為放松的自己的領域。
四周數之不竭的水系靈力親昵異常的擁護而來,包裹在她周圍,爭先恐后的將水中存在的陰氣排擠開去。
甚至用不著宋青小自己運轉靈力將這些陰煞之氣震開,水系靈力便已經率先將這些‘雜質’從她身邊隔絕開去。
她睜開眼睛,水底的世界十分幽閉,但她的神識卻比在圣廟之上時更為自在隨意,放開之后并沒有發現周圍有什么危險的氣息。
宋青小活動了一番手腳,翻了個身換了個姿勢,便看到了沉在水中的那具黑玉女體雕像。
那條黑蛟盤在她身上,水流將原本便尺寸不小的雕像放大了不少,蛟龍的鱗甲在幽暗的水下世界看起來片片光滑,水波蕩漾之間,那鱗甲之上似是有光華流溢,仿佛蛟龍復活,正繞著黑玉女性的纖腰緩緩纏行,往水底更深處涌去,最終蛟龍之身、女性腰肢逐漸被黑暗的水底所吞噬。
她雙腿一擺,隨即身體迅速往下沉,片刻之間至少往下潛了十來米。
正如湘四所說,越是往下,水底的陰氣便越深。
濃郁至極的魔氣形成藍到泛黑的陰霾,將水底的光線徹底斬絕。
水系靈力在此地受到了一定的壓制,宋青小感到四周源源不絕的陰氣化為無與倫比的壓力往她壓制而來,絞殺著她的肉身,像是欲將她撕成碎沫。
魔氣攻擊著她的身體,同時放開的神識也感應到了一定壓力。
但好在因為她的肉身是由進化之后的藍血所重塑,女媧之體的天賦特性使得她不用再水中額外再耗費心神、靈力,所以這絲令湘四感到危險,不愿再冒險潛行的深度對她來說還算不上困擾。
水中潛伏的魔氣形成恐怖的殺機,絲絲藍黑色的魔氣隨著蕩漾的水波形成一圈圈束縛,欲將她纏住。
她身體表面浮出大量光鱗,將這些魔氣格擋了開來。
宋青小再次往下潛行,又往下沉了十來米后,這里的魔氣比剛剛更為兇猛一些,重重黑影如即將壓頂的泰山,直攻她的識海,意圖撕裂她的肉身、神識。
黑藍之氣如長長的海藻,纏住她的身體,被她下潛的速度拖曳出長長一截,在水中飄蕩不止。
不對勁!
宋青小皺了皺眉。
她覺得不對勁兒的原因,并不是此地遠比九泉更濃重了百倍不止的魔氣,而是她下潛了如此之深,至今卻還沒有看到那沉在水中的雙腿。
無盡的黑暗、幽靜似是彌漫了整個世界,神識、五感都受到了魔氣的干擾與影響。
除了她下潛之時帶起的魔氣陰影之外,那纏龍的女性玉雕的身體,宛如一柄利刃,直插入水中。
她仰頭往上看時,看不到起源,往下看時,也像是見不到盡頭似的。
仿佛這具玉雕在水下世界沒有根底,一直向下蔓延至無止境的深處去。
照理來說,那浮出水面的玉雕最多高不過三十來米,半身沉入水中,按情況來看,這會兒無論如何照她下潛的深度,她也應該可以看到這玉雕的雙腿及纏在她身上的蛟頭之頭才對。
可此時卻給她一種,她根本摸不到頭的感覺。
莫非那蛟龍的頭顱隱藏了秘密,還在更深處一些?
宋青小停頓片刻,靠近那石雕,伸手摸了上去。
水中因為濃郁的魔氣,令得水底世界已經是陰寒至極。
若非她修為深厚,本身又是修習冰系靈力,對于寒意抵抗遠較一般修士更深,恐怕這樣的極寒之地下,久呆之后也會吃些暗虧的。
但出乎宋青小意料之外的,是她的手在碰到黑玉雕像之時,卻觸手溫暖。
她剎時瞳孔一縮,不由將雙手都往玉雕之上貼了上去。
一股溫暖異常的感覺從玉雕之上傳來,透入她掌心,在這陰冷的水底之下那種感覺更是異常明顯。
這并非她的錯覺,而是常年浸泡在極陰、極寒的九泉之中的玉雕女體,其身體竟然是溫熱的!
水的陰寒與玉雕的溫暖形成巨大的差異,令她一時之間竟然怔愣住。
這怎么可能?
這樣的情況大大出乎了宋青小的意料,她不由開始有些后悔自己之前在下水時,竟一時大意,沒有留意到這一切。
當時她僅以神識掃視,確定玉雕內部并不是空心,且又沒有隱藏其他危險靈息之后,便入了水,直到此時竟然才發現這重要的一點。
宋青小雙手捂著玉雕,神色凝重。
這玉雕之中到底隱藏著什么秘密?她正決定再次下潛,一探究竟之時,突然水波之中,幽幽的傳來一道聲響:
‘嗚——’
那聲音仿佛來自幽冥,由水波傳遞,顯得沉悶而沓長,直入神魂,引起識海微微顫栗。
水中的魔氣似是都受號聲所影響,開始劇烈翻騰。
纏在玉雕身上的那頭黑色蛟龍之上魔氣擺蕩,宛如巨龍復活,要在水中攪個翻天覆地,帶來極大威壓,極為怵人。
‘嗚——’
水波影響之下,號聲從四面八方傳來,往宋青小所在方向傳遞。
這是什么聲音?
她以神識守住識海,略一思索,便反應過來這號角聲恐怕是從玉侖虛境傳出來的。
只是不知這號角聲響起的緣故,是她破開石碑,弄死一個繭中人,闖入圣廟的事恐怕已經被意昌等人得知,還是因為品羅夜闖玉侖虛境,欲救走清露引起的騷動之后的結果。
如果是后者便罷,她還有時間可以查探。
但若是前者,那么對她來說便不是個有利的消息。
只是她的理智告訴她,品羅惹出的事不至于令玉侖虛境做出這樣大的動靜。
極有可能是她破開黑繭,殺死其中的‘人蛹’,及闖入圣廟一事引起了意昌等人的警戒。
品羅恐怕拖不住這些人,繭中人的死對于玉侖虛境中的族人來說,恐怕要比在兩日后的龍王祭上即將獻祭的少女更重要數倍。
畢竟玉侖虛境中的人十分清楚,品羅逃不出去。
在無人領路的情況下,他的那些小動作對這些人來說,只如一場孩子鬧出的惡作劇,最多令他們皺眉,卻不足以重視。
相反之下,初容對待圣廟的重視態度,才是他們真正在意的東西。
不能繼續再留下去。
須臾之間,宋青小便做出這個決定。
今夜闖入圣廟,雖說還有一些疑問沒有得到解決,玉雕是溫熱的這件事她還沒有探查清楚,多少也有些不甘心,但目前她也并不是完全沒有收獲。
反正她還要在玉侖虛境之中呆一段時間,至于龍王在哪,女體玉雕通體溫熱的疑問,玉侖虛境的人對她只要還有謀劃,之后自然還會再有機會弄清楚的。
想到這里,宋青小又看了一眼水中纏著女體雕像的蛟龍圖騰,她毫不猶豫的雙腿一蹬,困纏在她身體表面的魔氣被靈力撕裂,根本無法阻礙她的行動。
宋青小的身體如離弦的箭矢,‘嗖’的破開水流,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眨眼之間便往上躥出十余米,兩個起落之間,便已經出現在水面之上。
“打開圣廟的門!”
她腦袋一浮出水面,神識便捕捉到圣廟之外約摸二、三十米開外,傳來意昌冷冷的聲音。
看來這些人果然是發現了圣廟被動,所以即刻趕來的。
“父親大人…”初容的聲音像是有些猶豫,“圣廟現在就開,會不會影響之后的…”
“先把闖入者抓到再說。”意昌聲音陰鷙,似是如被人觸了逆鱗:
“十三已死,”他頓了片刻,聲音之中帶著一絲殺意:
“那個闖入者可能沒有通過正門,而是從其他渠道闖入了這里。”
俊美的少年此時冷冷遙盯著圣廟的大門,那目光仿佛要透過大門,直接看進圣廟之內,與此時剛浮出水面的宋青小目光相對。
“她還在這里!”
意昌的話音十分篤定,初容不敢有逆他的權威,大聲應是。
有凌亂的腳步聲往圣廟的方向大步而來,下一刻這群兇悍異常的玉侖虛境中的人便似是要破開大門進入圣廟內。
宋青小‘嘩啦’鉆出水面,雙腿一并,身體便靈活異常的沖天而起。
大股水流被攪動,發出‘嘩嘩’響聲。
被帶往半空的水流灑落下來,噴濺往四周的臺階。
宋青小的身體從水中鉆出,輕盈的落到一側延伸而出的石階上,從她身上流落的水流便如下了一場瓢潑大雨,‘嘩啦啦’的涌入水里。
圣廟之中安靜無比,密閉的空間更是如天然的喇叭,將音量放大。
外面的意昌等人聽到里面的水流聲響,頓時精神大振。
“在里面!”
初容大聲喝了一句。
宋青小卻頭也不抬,靈力轉動之間遍布周身,那些浸濕了她頭發、衣物的水流瞬間被靈力凍結,化為冰晶。
她身體只微微一振,那些碎冰便落了下來,‘撲刷刷’掉往水里。
原本正淌著水的衣物、頭發瞬間便干了大半,四周本來便陰寒的溫度更是疾速降低。
與此同時,圣廟大門方向傳來推門之聲,那門是由玉石雕刻而成,厚重無比。
但在玉侖虛境的族人推動之下,‘吱嘎’一聲推開少許縫隙,火光從縫隙之中鉆入,那一縷光從女性玉雕的額角斜直往下照落,光暗交錯的陰影之下,將她那張原本顯得詳和安寧的面龐顯出幾分陰森。
正在這時,宋青小放開神識,‘前’字令一動之下,身體瞬間便原地消失。
推開大門之后,玉侖虛境中的族人以意昌為首魚貫而入,卻僅只留下滿室的安靜與冷清,而那闖入者已經不見蹤影。
尚未平靜的水面還泛著一圈一圈的漣漪,一條延伸而出的石道之上,還有水珠往下滴。
但在尚未完全滴落之時,又因驟降的空氣而逐漸凝固為冰晶。
十數個身穿黑色裾裙的男人手持火把,打破了圣廟原本的安靜。
宋青小的身影出現在之前抓開的石壁之處,回頭冷冷看了一眼意昌映在石壁之上的陰影。
玉侖虛境的人站在大門兩側,唯有意昌一人居于正中,他原本高大的身體在火光映照之下,影子被拉得很長,幾乎將與大門相對的整面石壁映蓋住。
他的出現,帶給人極大的壓迫感,而這種感覺,在傍晚時分的船塢之旁并沒有察覺,顯然此人是有意收斂了的。
她深深看了一眼意昌,隨即毫不猶豫轉頭,身體化為一道殘影,消失在石窟之內。
在宋青小轉身離開的瞬間,意昌也像是意有所覺,本能的抬頭往她原本所在的石窟之中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