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雪莉臉上露出緊張之色,據原本招攬人手的部門調查過,雇傭的這群搬運‘貨物’的工人確實都是社會底層,并無其他技能。
事實上現在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幾乎已經失了控,周先生的為人周雪莉跟在他身旁多年,再清楚不過,當下便吞了一口唾沫。
“周先生…”
她首先低垂下頭認錯,“是我失責了。”
但眼前的情況,認錯顯然于事無補。
這群人聚在一處,且各有神通,怕是某個勢力的人早就得知周氏的研究,趁此良機混進人來了。
“能神不知鬼不覺躲過調查,恐怕是部署已久。”周雪莉嘴中發苦,宋青小當時在套她話時,她便該有所警覺,“回去之后,我會負責。”
她睫毛不住的顫,不知是害怕的緣故,還是海上風大,她說話時聲音都在抖。
“回去?”
這項研究,是周氏多年的心血,眼見是取得成果的時候,卻出了這樣的紕漏。
“不要誤會了。”
試煉者們都是人精,從目前得知的情況,到如今周先生與周雪莉之間的對話,哪兒不知道他們是誤會眾人身份了。
斯文學者笑著整了整衣角,神情溫和的開口:
“我們的身份,跟你們猜想的都不相同。”
他這話令周先生等人半信半疑,二號斯文學者便又說道:
“我們不屬于任何勢力,或是組織,所求也不過是活著。”
說到這里,他舉起手:
“我敢發誓,這句話如有水份,叫我不得好死。”
這話他說得尤其有底氣,幾個試煉者確實不屬于這個場景世界的任何一方勢力,所以他與在試煉空間中發誓時虛偽的模樣不同,而是格外認真的發了個毒誓。
他放下手時,六號年輕男人也似是玩笑一般舉起了手:
“我也敢發誓,我們真的不屬于任何勢力或組織,只不過是要知道一些實情,想好好活著,如果周先生不相信,我們也可以發誓的,要是我這些話有虛假,讓我萬蟻鉆心,如何?”
六號年輕男人話音一落,西裝男也緊接而上。
宋青小冷眼看著這一幕,說來萬分可笑,這一次的試煉才不過剛開頭,幾個參與試煉的玩家已經數度發誓了,前面那些人如走過場一般發誓,到宋青小時,她也順應大流:
“我也發誓,只想活著。”
周先生此時神情已經平靜下來了,不知是不是已經想到了對策。
現在事情很清楚,不管這些人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隊伍里混進了這批人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船只現在駛往孤島的途中,眼見已經快到了,現在返航并不現實。
這群人中,宋青小與六號已經展露出過人的身手,其他幾人與他們站在一處,想必也是難以應付。
如果現在動起手來,哪怕自己這方有槍支彈藥,但離得這樣近,也怕這些人反抗之下出什么事。
再加上其他船工遭到煽動,已經往這邊圍過來了,為免情勢失控,海上此時火拼是下下之策。
還沒上島,恐怕一旦動手就會折損大半人手。
最重要的,先前那群鳥兒才剛走不久,周先生很擔憂,槍聲響起的動靜在海上傳得遠了,會將那群牲畜再吸引回來的。
船體再也經不起任何折騰了,否則船一沉,海中有那一群魚的存在,大家都要一起死在大海中!
試煉者的身份是否如他們所說的干凈、清白、無辜,周先生心中是不信的,但這群人好在肯表態發誓,這已經算是一個暫時妥協,不會鬧事的態度,也是給了周先生一個借勢下臺的階梯。
思慮再三,周先生強忍著甲板上的惡臭,將捂在嘴上的帕子放了下來,那張一貫嚴肅的臉上此時已經露出了笑容:
“既然是這樣,那大家還是朋友。”
他動了動手指頭,持槍的保鏢們收到他的示意,將對準了宋青小等人的槍收了收,雖說換了方向,但那勾著扳機的手指卻未動,這代表危機并沒有解除。
周先生卻說:
“怎么能將槍對準了朋友呢?”
大家聽了這話,便都笑起來了。
船上其他不明就里被雇傭的工人卻一臉發蒙,周先生也跟著笑了幾聲,緊接著輕輕擺了一下頭,跟在他身后的那幾名學者模樣的人便動起來了。
“有什么話,先將這里收拾一下后再說。”
他說到這里,有場景中被雇傭的人惴惴不安的開口:
“周先生…”
眾人都轉過頭,那說話的人是個年約二十五六的小伙,本來就已經很緊張了,被船上這幾十雙眼睛一看,話都有些說不大清楚了,只伸手指了指天空。
這會兒傍晚時分,還不到天黑的時候,但天空烏壓壓的云層卻使周圍光線已經暗了不少了。
海上風浪的聲音與船航行時發出的聲音交雜在一起,半空中隱隱能聽到沉悶的‘轟鳴’聲,怕是要打雷了。
被眾人盯著看的小伙舔了舔嘴角,好半晌之后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一般,怯生生的問:
“剛剛的鳥,還會不會…”
他想起先前的鳥群,激靈靈的打了個寒顫,連‘回來’兩個字都不敢說,但大家都已經理解了他的意圖。
眾人都有些恐慌,左右相互的看,事實上這個問題,也是大部份人都擔憂的,周先生也皺起了眉頭,兩個儒雅的男人靠近周先生身后,正要說話,宋青小目光里閃過一道光芒,大聲的開口:
“不會的。”
她突如其來的發言,令站在她身旁不遠的七號下意識的轉頭,一臉吃驚。
這樣的問題,怕就是再厲害的人都沒辦法給個準話的,她怎么如此的篤定?
周先生顯然也頗為吃驚,一旁周雪莉知道他的想法,開口問道:
“你怎么知道的?”
“這鳥群是被那群怪魚吸引來的。”
宋青小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開口道:
“我觀察過了,應該是魚群的出現,才會將這群海鳥引來。”她殺魚時的血腥氣級濃,如果海鳥與魚群之間是天敵,聞到味道飛來也說得通,“再加上船上的工人遭怪魚拖下海時,被魚群分食。”這已經可以想像得到怪魚的兇殘了,“可這些魚卻在鳥群趕來之前,棄了那工人的尸骸,沉下水中。”
這證明魚群感知到危險,先一步逃了。
“鳥群來的時候,我晚了一步進房,扔了魚尸過去,鳥群果然搶魚尸而顧及不上我。”她指了指甲板上被鳥群抓得最嚴重的地方,“而這里被禍害最深,則是我殺魚的地方,留下了血腥氣的緣故。”
將甲板翻了個底朝天后,確定沒有怪魚了,鳥群停留了片刻,便接連飛走。
宋青小看著若有所思的周先生:
“只要接下來的時間,魚群不再出現在船的周圍了,那鳥便一定不會再回來的。”
她這話說得相當篤定,周雪莉忍不住就問:
“那你如何敢肯定,怪魚不會再出現呢?”
周雪莉說話時,周先生并沒有開口制止,顯然是要借周雪莉之口,來問宋青小這話的。
大家也都擔憂這個問題,畢竟怪魚的兇殘不下于鳥群,跳上船的魚傷了人不說,還拖了一人下水分食,也實在是太恐怖。
“對啊,如果魚群再出現,又怎么辦呢?”
工人們十分擔憂,幾個試煉者也都舔了舔嘴唇,等著宋青小的回答。
宋青小則是將目光落到了正在甲板上忙碌的幾個人身上,他們是周先生身旁親近的人,從外表、氣質看來,像是專家、學者、科學家一類的人物。
島上危機重重,周先生帶著保鏢可以護自己性命,而帶上這些學者就耐人尋味了。
說不準,周氏所做的基因實驗,應該與這些人脫不了干系的。
先前周先生與試煉者們‘達成’了口頭上的協議之后,便令人收拾甲板上的亂局。
照理來說,打掃衛生、清理售后,再怎么樣也輪不到這群人來動手,可周先生話音一落之后,卻是這群人動了。
他們有人在收撿地上掉落的羽毛,有人拿了東西在裝鳥群留下的糞便,如果宋青小沒有料錯,怕是這些人存這東西,是為了化驗研究,這也更肯定了她一開始對這幾人身份的猜想,他們可能是參與基因改造實驗的人物。
“這一點,我想周先生應該很清楚了。”
宋青小看到這幾人合力將倒在甲板上的一些重物翻開,有人拿出匕首,試圖在原本宋青小斬殺怪魚的地方提取一點兒怪魚的血液殘留。
“不論實驗怎么做,基因如何改造,但大自然的食物鏈卻仍是存在的,魚受克于鳥,仍是天性。”
她的話令周先生的瞳孔緊縮,到了這樣的地步,卻并沒有去反駁。
“只要有鳥的糞便在,留下了鳥的氣息,魚群便必定不敢靠近船體周圍半步。”
宋青小說到這里,又特意添了一句:
“這些鳥群,恐怕已經是海洋天空上的霸主,成群結隊,翅膀一張來去自如,應該少有天敵的。”
她這話一說出口,周先生臉頰輕輕抽動,但這些不是宋青小關注的重點,她在說話時,眼角余光看的是身旁那些心懷各異的試煉者,在聽到她話時,眼睛都亮了,仿佛被她指出了一條明路。
有了宋青小這一番話,船上的人無疑中都放松了許多,一些工人甚至大聲的歡呼。
這些人似是都遺忘了,更大的危機還在后頭,卻為了此時片刻的安寧而感動。
周先生似是也感到放心異常,他注意到自己的團隊已經將周圍鳥群留下的痕跡采集了一遍,包括鳥的啄痕、爪印、糞便甚至于羽毛等物,有一個提了一小袋糞便的儒雅男人靠近周先生,輕聲耳語了幾句。
他站得有些遠,聲音壓得低,周圍噪音又大,宋青小打足精神,也只隱約聽到他在說:
“…毀了…魚的血液樣本沒有…”
這兩句斷斷續續的話,像是在指甲板被毀,怪魚的血液樣本沒有被采集成功,這樣一來就無法確認怪魚的種類,及大概基因改變的后果。
男人的聲音里有些遺憾,像是想起了什么,說話時下意識的往宋青小的方向看了一眼,又有些興奮起來了:
“…殺過魚…興許有殘留…”
他說完話后,周先生的略帶火熱的視線便落到宋青小身上來了。
宋青小心中念頭一轉,頓時就從只言片語中猜出這儒雅男人的意圖。
甲板被怪鳥損毀,怪魚血液樣本也難以采集,但今日宋青小的匕首曾殺過魚,估計周先生是想要向她借匕首一用。
果不其然,她才剛悟出這一點,周先生便開口討要:
“宋小姐,不瞞你說,今天那怪魚的變化,還需要一點兒血液樣本檢測,興許檢測之后,能找出基因弱點,更好對付。”周先生笑得親切,“但船上被那群海鳥弄成這樣,已經找不到怪魚血液組織了,不知你那把殺魚的刀,能不能借我研究研究。”
他話一說出口,七號等人頓時露出幸災樂禍之色。
雖說臨時組成了聯盟,但試煉者之間還是相互防備的多,宋青小的匕首造型獨特,能帶進空間,想必是以積分兌換的空間之物。
她的匕首要是被周先生借去最好,這樣她少個趁手的武器,上島之后危險性也能大打折扣。
七號樂于見到這樣的情況發生,心中生出壞水,起了推波助瀾的念頭,假惺惺的說:
“青小,周先生這樣做,也是為了我們大家…”
她眼中的笑意掩都掩飾不住,以為宋青小在聽到周先生提出的建議后,必定會大為惱怒。
哪知宋青小十分鎮定,搖了搖頭,甚至嘴角邊隱約掛著笑容:
“不能。”
她直言了當的拒絕了周先生的請求,當著船工、試煉者及周先生隨從下屬及一干保鏢的面,一點兒面子都沒給周先生留:
“再說要提取怪魚組織殘留物,何必找我呢?”
宋青小說到這里,將目光落到了七號身上,她不懷好意的笑容還沒收,宋青小便已經將她受傷一直托著的手抓過來了:
“她的手上曾被怪魚所傷,要提取怪魚組織殘留,興許傷口中還有。”
七號聽了她這話,變了臉色,又驚又怒,開口就反駁:
“胡說!”
宋青小看她惱羞成怒,一下就笑起來了:
“還真不是胡說。”她將話音拉長了一些,說完這話,又頓了片刻:
“我不是說過了,島上的危險,不一定是眼前這些么?”
她說的話,周先生等人不明就里,但七號及其他試煉者一聽就懂了。
先前周先生等人沒出來時,宋青小提到過,這一趟試煉任務的危險,不一定僅僅來自周先生等人想要滅口的意圖,也不一定來自島上基因被改造過的動物,還有一點,當時她賣了個關子沒說,周先生等人出來便將她話打斷了。
此時宋青小拉著七號的手,任她如何掙扎也沒放,她手上嚇人的幾道傷口被展現在船艙上的眾人面前:
“還有一個最大的危險,就是感染了。”
她話音一落,七號臉色‘刷’的一下便慘白如雪,整個人直抖。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上了年紀的女人一臉凝重,皺起眉頭問了一下。
七號聽了宋青小的話,腳都有些站不穩了,好似全身的力量,都靠被宋青小抓著的那只手維持著。
“海里的魚類明顯是有改變的,如周先生所言,基因有了變化。”她隱晦的看了周先生一眼,這個眼神周先生一下就懂了,聰明人之間說話,不用將話說得太透。
周先生的基因實驗地點是在海島之上,如果實驗成功,海島上的實驗品應該是有改變的,但為什么海里的生物、天上的鳥群都跟著改變了呢?
無非是食物鏈之間的交叉感染,引起的異變罷了。
也就是說,將這種所謂的基因改造比喻為一種新型的病毒,島上受到病毒感染的實驗品有了改變,一點一點的將這病毒傳開了。
怎么樣去傳染,可能動物之間的捕獵也是傳染的一種。
七號在怪魚手上吃了虧,手上受了傷,可能也會感染這種病毒。
周先生及七號、試煉者們想明白這一點,都齊齊變色。
四號西裝男吞了口唾沫,喉結上下滑動,情不自禁的伸手去抹臉。
今天宋青小釣起魚后,那魚一甩尾,水花可是濺到自己臉上了。
他一連抹了臉好幾下,卻仍心有余悸,此時恨不能回屋用消毒水多洗幾次臉才好,無論是面對怪魚,還是海鳥群時,試煉者雖然擔憂,卻也沒有聽到有傳染性這么恐懼過。
這病毒一旦傳染上,不知有沒有解法,到時就怕僥幸活著,受到病毒感染也是無妄之災,不知會有什么樣的惡果。
大家聞傳染而色變,下意識的都離七號更遠,七號渾身直抖,宋青小意味深長的道:
“基因改造后,總得要有幾代去消化、去適應、去克服。”
她去看七號慘白慘白的臉,溫和的勸七號:
“還是讓周先生他們看看你的傷,檢測檢測你的血液吧,興許能找出應對的方法呢?若沒事兒,也好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