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在塬北縣任職多年,分量頗重的三把手,薛梅是多少知道這個專門山寨“貴人冰紅茶”的廠子背后的情況的。
她很清楚,現在縣里查到的這家廠子的那個責任人,不過是個傀儡罷了。
而這家廠子真正的根,那是一般人想象不到的深的。
薛梅對這家廠子背后的人殊無好感,她有時候也想著上面能夠順著這條線索給查下去。
但是,省委巡視組對這件事情的關注,卻讓薛梅很是矛盾。
省委巡視組的分量之重,那是毋庸置疑的。
真要是巡視組密切關注了這件事情,薛梅擔心塬北縣委、縣政府怕是要倒下去一批干部。
甚至順安市委,都有人要跟著倒霉。
然而真要是因為這件事情而倒下去許多干部,對薛梅這個本地成長起來的干部來說,卻也不是什么好事兒。
畢竟塬北縣委、縣政府是一個整體,真要是出了大問題,她這個縣委副書記不可能不受到牽連。
今天薛梅請李青云吃飯,多少有打探一下巡視組對這件事情真實意圖的想法。
閑話家常了一會兒之后,薛梅就狀似無意的問道:“青云啊,咱們塬北縣委關于‘山寨冰紅茶’事件,給巡視組的初核報告,你看了吧?”
一聽這話,李青云就立刻明白了這位薛書記的意圖。
事實上,塬北縣委在接到了省委巡視組的通報之后,很快就對這家名為“貴入食品加工廠”的山寨廠子進行了查封。
在兩三天之內,就將初核的結果匯報給了省委巡視組。
然而,這看似雷厲風行的動作,卻讓李青云對其中的貓膩更加懷疑了。
理由很簡單,像這樣性質嚴重的事件,通常舉證、確認都是需要較長事件的。
可是這塬北縣委、縣政府倒好,工商局、質監局聯合出動,短短數日就有了結果。
拿到這個結果的時候,李青云就想問一句:之前你們干什么去了?為什么任由這個山寨得如此明顯的“小作坊”,非法牟利了一年多?
另外,這家“貴入食品加工廠”經營了也一年多了,它的營業執照,又是誰給辦下來的?
想到這里,李青云就慢慢放下筷子,平靜的開聲道:“薛書記,初核報告我確實已經看過了。但是初核報告,畢竟只是初核報告,里面一些重要的線索,還需要進一步去論證啊…”
李青云這話說出來之后,薛梅的臉上就有些不自在。
她當然能聽出李青云這話里的意思,自己這位老部下、老朋友是在給自己暗暗提醒呢,意思是巡視組或者說他本人,對這個初核報告并不滿意。
對于李青云和葉寧欣二人“微服私訪”去“貴入食品加工廠”尋求事實真相的事兒,薛梅后來已經聽張曉燕匯報過了。
她當然知道這件事情真正關注的,是眼前的李青云了。
作為塬北縣的本地人,李青云之于省委巡視組的作用可就太明顯了。
很多事情,巡視組就算聽到了一些風聲,想要將事情搞清楚,也是非常困難的事兒。
但是有了這李青云,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
以他對塬北縣方方面面的了解,他完全可以不動聲色的將一些情況給匯總出來,甚至比塬北縣自己來查,效率都要高。
就好像這個“貴入食品加工廠”的事兒吧,巡視組能夠聽到風聲,這一點薛梅并不感到意外。
但是換了其他人,怎么可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將這件事情查個水落石出,甚至能摸到這家廠子里去?
可笑的是這廠子的那個“傀儡”夏廠長,竟然還將這個李青云當成了大客戶,這事兒在塬北縣里都快成笑話了。
說起來,塬北縣委、縣政府的上上下下,現在對這位李組長可是十分忌憚的。
就連現任縣委書記陸浩軒,在得知了自己和李青云比較良好的關系之后,也不得不向自己盡可能的釋放了善意,希望自己可以幫著和李青云說說好話。
薛梅今天請李青云吃的這頓飯,原本也有套套近乎,稍微探聽一點他口風的意思。
但是從現在李青云表達的意思來看,至少在“貴入食品加工廠”這件事上,他是不會通融的了。
想明白了這個,薛梅也就慢慢收拾了心情。
她抱著試試看的想法,勉強笑了笑道:“青云,你是從地方出來的,應該也知道地方上的一些難處。”
“是,這家‘貴入食品加工廠’的做法對不對?那固然是不對!但是,咱們縣委縣政府、縣直部門的一些干部,之前對這家企業開了綠燈,也不完全是為了自己的利益。”
“很多同志,也是想著咱們塬北縣的經濟發展,能夠更上一個臺階嘛…”
薛梅這話說出來之后,一旁的葉寧欣的眉頭就輕輕皺了皺。
她是個直性子,對于這位薛書記的話自然是很不認可的。
在葉寧欣看來,不管是地方出來的干部也好,還是省直部門、市直部門的干部也好,在做事情的時候,首先要講的還是遵紀守法、講原則。
而這家“貴入食品加工廠”看似合理的所作所為,其實就是通常意義上的“傍名牌”、“山寨食品”。
從法律概念來講,這種手段,就是指《反不正當競爭法》和《商標法》上講的侵犯他人注冊商標專用權,通過擅自使用與知名商品相同或者近似的名稱、包裝、裝璜,造成他人誤認的違法行為。
也就是說,不管這家“貴入食品加工廠”的解釋多么天花亂墜,它的這些個行為,是絕對逃不掉“違法”二字的。
在明知道這家企業已經違法的情況下,塬北縣工商局卻依舊給對方辦理了工商許可證,這個問題如果深究的話,是很嚴重的。
就在葉寧欣暗自嘀咕的時候,一直沒有說話的李青云就淡然的開聲了。
“薛書記,你說的這些理由,確實也是成立的。一些同志們的做法,從情理上來說,也是情有可原。”
“但是,從法理上來講,這樣的做法,卻是完全行不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