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就在床上躺了一個晚上,也不知道是因為寶貝孫女送的藥有魔力,還是心理作用,或者身體底子好,反正第二天早上又是生龍活虎,早早就起了床,還主動承擔送萱萱去幼兒園的重要工作。
雖然韓軍看起來好了,但是年齡不饒人,怎么會一下子徹底好呢,只是不再發燒,老爺子不想在兒子孫女面前病懨懨的,所以故意裝作病好了。
他還是不愿意吃藥,不過除了萱萱送來的藥,所以早晚的藥由萱萱送給爺爺,而爺爺呢,負責接送萱萱上下學。
第一天韓軍送萱萱去學校時,在幼兒園大門口遇到很多她班里的小朋友。
小家伙牽著爺爺的手,走到小朋友面前,熱情的打招呼,然后大聲的介紹,“這是我爺爺。”
又走到丁柔老師面前,“丁老師,這是我爺爺。”
從那天起,認識萱萱的小朋友就都知道了,萱萱有一個又高又酷的爺爺。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一個星期就過去了,星期五的下午,韓軍和每天一樣把小家伙接回家,一老一小剛剛換完鞋子,老爺子在萱萱面前蹲下,寵溺的捏了捏孩子粉嘟嘟的小臉。
“萱萱,今天是爺爺最后一次接你放學,明天爺爺和奶奶就要回蘇南了。”韓軍前兩天訂的票,但是不知道該怎么和小家伙告別,一直拖著,拖到了走之前。
對于小家伙來說,這可是一個震驚的消息,小腦瓜嗡的聲一片空白,只聽到爺爺說“最后一次”就哇的一聲哭了,“是不是萱萱不乖,所以爺爺要走了。”
韓軍本來想平淡的把這件事說出來,可是想到自己馬上要走了,還是很舍不得,語氣上就有點低落,此刻看見萱萱哭,老爺子鼻子一酸,眼眶就紅了。
聽見孩子哭,韓墨和陳月紅一起從廚房出來。
爺爺在安慰萱萱,韓墨沒有馬上過去,輕聲問陳月紅,“怎么這么快就回去了。”
陳月紅心里也難受,本來還和老伴商量怎么說,她為難的說道,“你爸沒退休,學校還有課要上,請假時間不能太長。”
韓墨知道老師除了法定節假日,就是放寒暑假,所以沒有可隨便調配的年假之類的,這次出來肯定是臨時請假,確實不能耽擱太久。
大人容易理解,可是孩子卻難理解,她只是覺得剛剛有了爺爺,怎么爺爺就要走了呢,小家伙一個晚上都不開心,癟著嘴巴。
孩子不好受,老人也不好受,晚飯的氣氛有些壓抑。
小家伙不想讓爺爺奶奶走,爺爺奶奶也舍不得小家伙。
一直到很晚萱萱都不肯睡,最后聽著老爺子講故事在沙發上睡著了,最后韓墨把她抱回的小房間。
韓墨晚上忙一些事情,直到半夜才忙完,路過客房時,還隱隱聽見房里有說話的聲音,韓墨知道兩個老人舍不得孩子,所以睡不著。
......
經過大雨的洗禮,北都的天空被徹底的沖刷了一遍,更加蔚藍清澈,被洗刷后的樹葉隨著暖風在空中擺動著,金燦燦的陽光透過玻璃投射到地板上,大雨過后又經過一周的日照,這個周末本來是個出去游玩的好日子。
可是小家伙一點都不開心,因為她就要和爸爸一起送爺爺奶奶去火車站了。
一路上只有陳月紅不停地叮囑,生怕自己少說什么兒子和孫女就生活不好,韓軍沉默了,難得的沒有嫌老伴兒嘮叨,小家伙靠在爺爺身上,只有韓墨配合的不停說,“嗯,好,知道了。”
北都的交通不是很順暢,周末的上午,也剛好處于出游高峰,雖然到火車站距離不遠,坐在出租車里第一次覺得堵車不是那么煩躁的事情。
在韓墨腦中,原主和父母相處所有的記憶都是糟糕的,吵架,離家出走經常發生,在蘇南的時候和父親吵架也是動不動就幾天不回家。
他起初也有點擔心,會和父母相處不好,可是跟韓墨想的完全不同,母親確實嘮叨,可是說的都是為了他好的生活瑣事,總是擔心這個,擔心那個,每一句都是在提醒他,生怕他做不好,即使他已經是孩子的父親,是個大人,可是她依然像叮嚀孩子一樣叮囑著韓墨。
而父親就更和他想的不一樣了,確實倔,也不怎么愛說話,可能是以前跟兒子吵架太多,怕話多了沒說好又要惹大家不高興,所以就盡量避免說話。韓墨甚至可以感覺得到老爺子很多事情都在有意的克制,免得發生沖突,在腦中原主對父親的記憶里,從來不曾有過這樣。
兩位老人對待萱萱更是百依百順,細心,耐心的寶貝兒一樣的呵護,韓墨甚至都懷疑是不是原主的記憶出了問題,為什么在他的記憶里母親和父親與自己親眼看到的完全不同。
火車站本來就是個擁擠的位置,北都的火車站更是把擁擠這個詞發揮到了極致。
他們沒有太靠近火車站,小家伙癟著嘴巴隨時都要哭的樣子,陳月紅趕緊蹲下,對著萱萱的小臉又親又抱。
韓軍也要蹲下,但是腰上的傷明顯更重了,向下的動作很吃力,陳月紅在旁邊攙扶著,才艱難的蹲下去。
韓墨眉心微蹙,這些天他沒有仔細觀察過兩位老人,父母確實還是父母的長相,卻與六年前的記憶不太一樣,他們的臉上多了許多皺紋,母親黑色的頭發一看就是來北都前新染的,發根處已經出現淡淡的白色,父親也不是記憶里,那個在他小時候可以從樓上追到樓下繞著小區跑幾圈,就為了把逃課的原主抓住打一頓的人,此刻的他,連下蹲的動作,都需要借著別人的力量才能順利的完成。
韓墨的視線落在他們身上,輕輕的嘆了一口氣,他知道,不是記憶出現偏差,而是他們老了。
韓軍抬頭看了眼韓墨,慢慢起身,走到他面前。
這么多天,父子倆第一次面對面的注視對方,在他以前的記憶里,兩個人是連電話都不能打的,何況是近距離的說話。
片刻的沉默。
韓墨率先說道,“路上小心,爸。”
韓軍的表情頓了一下,也許是這幾年都沒有清楚的聽過這個稱呼,心中一股說不出的滋味,他很少跟兒子溝通,因為每一次都是以爭吵開始,以兒子關掉手機離家出走結束。以前他自己也脾氣火爆,現在他更多的是選擇沉默,配合兒子的言行,不想在短暫的相處中鬧得不愉快,所以這幾天他也沒有主動和韓墨說什么。
老爺子笑了,原本俊朗的面容留下了滄桑的痕跡,鋒利的瞳子經過歲月的打磨變得溫和了許多,曾經他是蘇南音樂學院首屈一指的教授,帶出來無數優秀的學生,在工作中叱咤風云,而此刻他只是一個收斂脾氣,不善言談,心里掛念兒子卻又不知道如何表達的父親。
韓軍接過兒子手里的行李箱,低沉溫和的說道,“好好照顧孩子,好好照顧自己,不管在北都混得好不好,記著,蘇南還有你的家。”
韓墨聽到老爺子的話,喉嚨一緊,重重的點了點頭,“您也注意身體。”
小家伙已經和奶奶告完別,跑到爸爸身邊,韓墨牽著她的手。
老爺子沒有再說什么,拍了拍韓墨的肩膀。
看著父母已經漸漸遠去的背影,曾幾何時,他們也是這樣牽著自己的手,就像此刻他牽著萱萱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