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她是該高興的,可內情哪像堂姐想的那樣!
那個人,他努力也好爭氣也好,都不是為了她!
他是為了郭清啞!
他做一切都是給郭清啞看的!
想到這,她忍不住悄悄捏緊拳頭,深吸一口氣,壓下嫉恨和痛苦,因笑道:“姐姐快別說了,說的妹妹都不好意思了。妹妹這點手段也就管管家務,怎比得上姐姐做大事的氣魄。”
謝吟月見她只是奉承,笑而不答。
謝吟風就問:“姐姐可有用妹妹的地方?只管說。妹妹任憑差遣。”
謝吟月搖頭,輕笑道:“也沒什么事。妹妹也忙,不敢勞動。”
謝吟風見她滴水不漏,無奈,只得道:“也對,這些對于姐姐來說,不過是歷練中一道坎而已,很輕松就打發了。之前小小失利也不是姐姐才能淺薄,實在是九大世家幫郭家才會如此。姐姐,旁人也就罷了,方大哥你可要說說他。二月里我在湖上碰見他和嚴姑娘郭姑娘一起…”
“好了!”謝吟月不待她說完,就斷喝道,“他們本來簽了書的。”
謝吟風頓了下,卻不肯罷休,依然道:“雖說跟郭家簽了書,可到底也有個親疏遠近之別。郭家幾個月沒出貨,他難道一點不知?恐怕是他心善,對郭家愧疚,所以才瞞著姐姐。誰知郭家手狠,到頭來反害了姐姐吃虧…”
謝吟月不悅道:“郭家怎會告訴他?你不懂別亂猜!”
謝吟風見她氣色不對,方不敢再說了。
又坐了一會,才不甘地告辭。
她走后,謝吟月卻久坐不動,心中掂掇。
雖然她呵斥了堂妹。卻不是一點不觸動的。
堂妹的話,放在以前她自不會在意,可是嚴未央昨晚也提過此事,她心中不由自問:方初,真的在暗中幫郭清啞嗎?
她被自己這個念頭嚇呆了。
一股揪心的疼痛從心底傳來,她微微彎腰。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她想。
今日郭大全請了沈億三等人在醉仙樓吃酒。
這是郭家首次請九大世家的人。
有些人家父子都請了,只沒有女孩子。
席上。他將玉佩還給衛昭。還有沈家的牌子,也一并還給沈億三,笑道:“郭家虧得大家伙幫忙。才能撐起這攤子。我們父子都心里有數。這兩樣東西還給衛少爺和沈老爺,不然倒像我郭家捏著你們一樣東西,將來好勒索還債一樣!”
眾人聽了一齊大笑起來。
沈億三笑道:“還是賢侄爽快。也罷,咱們今后就是熟人了。也不用這信物了,有什么招呼一聲。沈伯伯絕不會坐視不理。沈伯伯有什么要找你的,也不會客氣。”
衛昭接過那玉佩,笑了笑,也沒多說。
就有曾老爺道:“郭賢侄爽快!我也有個不情之請:能不能請郭姑娘去織錦坊指點一二?郭姑娘才思敏捷。或許能看出些弊端,我們聽了也好改進。”
說著,眼中流露出渴盼的神色。
其他人聽了也都看向郭大全。甚為期盼。
原來,郭家一連兩次將織錦技術白讓給九大世家。他們都看出郭家無意染指織錦這一行,而選定棉紡這塊發展了。
因此,眾人無不打定主意要交好郭家。
在他們眼里,郭清啞成了這行超然特殊的存在。
他們最新的技術都拜郭家所賜,對她自然沒什么好防備的。她教給他們的只限于轉讓的技術,他們回去后,憑各自實力發揮,宛如百花齊放。既認定郭清啞是這行的翹楚,若能請她上門去指點一二,定會所獲匪淺。
嚴家和沈家早就有這個意思,原想讓女兒私下去求清啞的。
誰知曾家當著人前提出來了,他們便看郭大全如何回。
曾老爺卻是怕臉面不夠,才故意在人前提這事。
在之前在郭謝兩家爭持中,九大世家獨曾家和劉家幫謝家賣了棉布,現在后悔不來,卻又不能像方瀚海一樣放低身段向郭家道歉。因為方家是明面上得罪了郭家,道歉有名;劉家打著兩邊都不得罪、都討好的主意,以同等的價格幫謝家賣布,道歉可怎么說呢?
這是他狡猾之處——若郭家拒絕了,以后也不好伸手幫別家;若礙著眾人面子答應了,那便是意外之喜了。
郭大全想了一想,笑著點頭道:“好!我就讓小妹去看看。”
曾老爺沒想到他這樣容易就答應了,不禁大喜。
有了他開頭,其他人也就不客氣地請求了。
郭大全請他們議定個先后順序來,以便他小妹上門。
大家都很客氣,根據路程遠近和各自安排,頭一家便是方家,接著是嚴家、沈家、衛家、韓家等。
方瀚海笑道:“明日一早叫賤內親自去接郭姑娘!”
這是好大的臉面了,足見他重視。
郭大全笑說“不敢當,怎好勞動伯母呢!”
方瀚海擺手道:“應該的,應該的!”
方初忽覺緊張起來,內心莫名蠢動。
宴席后,他父子回到家,和嚴氏說了此事,嚴氏十分歡喜,急忙命人安排準備車轎和吃喝等事項,預備接待郭姑娘。
方初也找來管事吩咐,命工坊做好準備,又抽調意匠和織工好手準備,又命閑雜人等到時回避,甚而還交代了備用茶水果品等事。
管事們無不納罕,以為有什么大事呢,都緊張起來。
有人想,昨晚大少爺趕晚叫他們忙,原來是為了這個!
忽然方則一臉笑地走來,聽見這樣,笑道:“大哥你管的太多了,這個母親都安排好了。只要叫工坊的人準備。回頭郭姑娘來有哪些關礙處請教,才是正經!”
方初一震,無言以對。
再看著弟弟笑得那樣,分明喜歡,心中忽覺落寞,因道:“說的是。我也糊涂了。這事你去盯著他們。回頭郭姑娘來了,你就去聽聽。”
“噯!”方則很歡喜地應了。“大哥放心。都交給我。”
方初“唔”了一聲,伸手拿起桌上一份管事剛呈上來的南方售賣記錄來看,低著頭。半天不見動靜。
方則還在說“郭家真是大氣,居然連這樣的要求都應了!”
方初眼前浮現清啞安靜的面容,又有謝吟月有所領悟后隱現輕蔑的神色,心情前所未有的煩躁煩亂。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他便命人都退下,又叫方則也去忙了。自己才閉目歇息。
一閉眼,耳邊就飛來一串琴音。
他不知不覺松弛下來,靜靜聽著…
郭大全回去后,告訴清啞這件事。
清啞略一想。便點點頭。
越是這時候,郭家越要經營人脈。
已經連續兩次送人情給九大世家了,最重要的技術都送了。何妨把人情做到底,去看看又如何。況且她心里也很想去各家看看。長見識拓展思路是一,和他們交流是二。
她是現代人,很知道這種交流的重要性,那絕對是互惠互利的。
吳氏卻沒有她這份心胸,就很不樂意。
而且,她還擔心清啞,不想她出去。
郭大全解釋道:“娘,那些人家如今都想跟咱們好,咱們當然得給面子。小妹去了,能說的說,不能說的她也不會說。看看人家的東西,對咱們也有好處。就是對小妹也有好處。這織布和織錦雖有不同,道理還是一樣。還有,也看看人家是怎么管的。”
如此說了又說,吳氏總算沒再反對。
她自知能力有限,因此凡男人和兒子做的決定,就算一時想不過來也會依了他們,然后等慢慢的經歷了看結果,自然也就明白了。
比如這次公開機器,若不是親眼看見,原先再想不到這個結果。
“明兒我陪清啞去。”她提出要求。
郭大全笑道:“娘去最好了。”
傍晚時,嚴未央派人來傳信,說明天遲一步她也去方家。
她這是為清啞著想,覺得她和方家有隔閡,自己去了能居中調和氣氛。又考慮方家請清啞去指點,若她在場不便,因此說晚一步到,那時清啞事情完了,她只管陪著說笑罷了。
吳氏便更加放心了。
一宿無話,至次日辰正時分,嚴氏果然來接清啞。
和她同來的,還有方則和方紋。
方則騎馬跟隨,方紋和嚴氏坐馬車。
嚴氏帶著一雙兒女進郭家,熱情地和吳氏等人寒暄一陣后,道明來意,便請吳氏、阮氏和清啞去方家做客。
吳氏對她知眼色很滿意,一口應承,和清啞去了。
同去的還有冬兒,清啞早上臨時想起來要帶她去見識。
因她要逐步建立郭家技術開發部門,冬兒等幾個手藝精湛的織工便被她作為重點培養對象,這隊伍還在擴大。
閑言少述,當下大家出門,嚴氏和吳氏一輛車,方紋和清啞一輛車,丫鬟們帶著細妹和冬兒坐另外的車,直奔方家而去。
清啞她們坐的馬車外表平凡,內里寬敞精致:原木色車廂內壁,有幾個暗格;下面鋪陳了軟墊,軟墊上又鋪了花紋精美的竹墊,放著各色錦繡迎枕和靠背;當中的茶幾也和船上陳設一般,是固定在車體上的,茶幾上雕鏤出茶盤花紋,乳白的細瓷杯子和茶壺等都嵌在槽內,以防震動碎裂。
方紋和清啞第二次見面,熟悉了許多,熱心招呼她。
清啞也從新打量她:不過才十二三歲,正是天真爛漫的年紀。
許是受了長輩叮囑,她很小心又很禮貌地問清啞一些無關緊要,卻又能活躍氣氛、不至冷場的問題。
清啞挺喜歡她的。
說句不怕臉紅的話,她覺得她們是一個層面的人。
就是沒心機,所以和她說話省勁、輕松!
方紋先還小心應對,后來就漸漸露了本相,嘰嘰喳喳和清啞說笑起來;清啞也愿意回應,比平常活絡許多。
兩人才得了些趣味,車卻停了。
方則在外叫:“二妹妹,到了。請郭姑娘下車。”
跟著車簾掀開,早有婆子端了繡凳來放在車前,方紋的丫鬟上來挨個攙扶方紋和清啞下車。
清啞下車后,一眼瞧見方則笑看她。
“郭姑娘,我妹妹沒擾到你吧?”
他是聽見車內說笑不斷,所以這么問。
“沒有。方姑娘很天真可愛!”
清啞先搖頭,又評價一句。
方紋紅著臉兒對方則嗔道:“二哥哥說的我跟老婆子一樣。我…我跟郭姐姐談的投機,相見恨晚,不行嗎?”
方則見清啞不似敷衍,忍不住笑了。
“好了,算二哥說錯了。”
他向方紋道歉。
跟著,又伸手請清啞,“郭姑娘,這邊來。”
方紋直接上來牽著清啞走,“郭姐姐,咱們走!”
方則一愣,看著她們拉著的手笑了。
另一邊,嚴氏也請吳氏往前走。
原來馬車直接駛進了園子,至正堂前才停。
方瀚海聞聲迎接出來,笑著將郭家母女迎入正堂,命人敬香茶、獻異果,寒暄問好,十分熱忱。
吳氏見堂上陳設雅致珍貴、氣派非常,她只在謝家見過,不同的是那時謝家可不當他們是客人,眼下她卻被方家尊著敬著。
雖然這樣,她也沒敢任意吃喝,小意矜持地端著架子與方氏夫婦說話,唯恐人說她鄉下來的眼皮子淺,給閨女丟臉;又恐怕人笑話她言語粗俗沒見識。
清啞卻如常,在嚴氏招呼下用銀匙吃了幾塊芒果。
前世她就愛吃這東西,喜歡那股濃郁的香氣。
方家居然能弄來這東西,可見費了一番心思的。
方紋見她吃,忙也用銀匙叉了一塊陪她吃。
吃完小聲問:“郭姐姐你喜歡吃這個嗎?我喜歡吃。”
清啞點頭,道:“若是加牛奶調拌水果奶茶,味道更好。”
方紋聽了忙道:“真的?你吃過?”
清啞忽然想起這話甚是不妥,慌忙補救道:“上次沈家送了些,我這樣弄的。”少不得撒了個慌。
方則在旁聽了,對妹妹道:“咱們也叫人做去。”
方紋道:“可是家里沒牛奶…二哥你去找。”
方則滿口答應,道:“交給二哥。”
又對清啞道:“回頭送些給郭姑娘。”
又指著一碟葡萄叫清啞嘗,“這果子是西疆來的。甜的很,姑娘嘗嘗看可合口味。”
清啞點頭,摘了兩個吃了,果然清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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