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的日子轉瞬即逝,很快進入八月,郭勤要參加鄉試了。
十年磨一劍,作為郭家長孫,郭勤終不負所望,一舉奪得鄉試魁首,成為本次鄉試解元。
九月,郭勤赴京城趕考。
因為明年又是大比之年。
走之前,他來了一趟清園。
清啞心中雖有殷切希望,嘴上卻囑咐侄兒:盡力而為,若是考不上也不用灰心,等下科再考,大家不會怪他的。
郭勤紅了眼睛,道:“我最沒心沒肺的,才不想那些。”
清啞卻知道事實恰好相反:郭儉性子憨,成就高低都不大在乎;郭勤卻是自尊心好勝心都極強,所以她才用這話勸他。
飯后,方初將郭勤叫進書房,也好生勉力教導了一番。
最后他低聲道:“…京城那邊就靠你和巧兒了。你且別操心那些不相干的事,先應付明年的會試,考個進士回來再說其他!”
郭勤鄭重道:“我曉得。請姑父放心!”
次日,郭勤便策馬上京去了。
到了京城,他也不住郭家,也不住忠義伯府,而是被巧兒不由分說接到嚴家,命令他:從今天開始專心攻讀備考,一切飲食起居都有她這個妹妹張羅;嚴暮陽負責指點他經驗,務必要考個狀元,最好能三元及第,方能光大郭家門楣!
郭勤黑了臉,道:“你當初怎么勸嚴暮陽的?怎么到我這就威逼了我來的時候,姑姑還對我說考不上別灰心,心疼我,怕我想不開;偏你就要我‘務必考個狀元’。我又不是文曲星下凡,說考就能考!”
巧兒不肯改口,道:“勤哥哥不逼不成器,就是要逼!”
郭勤氣得轉臉,不理她。
嚴暮陽見狀,笑得不行。
自此,郭勤便在嚴家住下,專心攻讀。
再說方制,像趕羊一樣被方家父兄壓迫、被王家舅兄和岳丈譏諷、被嬌妻和親娘督促,這幾年一路考過來,如今也是舉人了。
最好笑的是,因他從童生試開始,每次考試都掛在榜尾,每次王大人和他舅兄們都斷定:下一關他肯定過不了。
然下一次考試他又掛在榜尾!
如此數次,現在他都是舉人了,以至于這次會試大家反不敢小看他,都對他心生期待:能不能還掛在榜尾呢?
王瑛對方制極有信心。
成親幾年,她和方制感情越來越深。她覺得自己夫君很有才華,只是不愛科舉文章而已,若是下狠心用功,必能成事。她每日變著法兒給他補身子,又變盡柔情哄他開心,使他有好心情讀書,甚至陪著他一塊研究那科舉文章。她這樣望夫成龍,無非是要方制考個進士證明自己,堵住那些笑話他的人的嘴。
郭勤進京后,方制常去嚴家找郭勤談詩講文,也向嚴暮陽討教。
大比之年,各地舉子匯集京城,許多舉子沒地方住,就住在商行的會館中,這是照應同鄉。湖州和臨湖州的錦商最有錢,因此會館也大氣,凡是兩地貧寒舉子,都可在會館中免費居住。
這日,郭勤接了張同窗的帖子,邀請他前往湖州會館一聚。
郭勤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立即帶著小福子前往。
因為這是個交結的好機會,這些舉子一旦中了進士,大家就是同年、同鄉、同窗,將來會是同僚,不可忽視!
郭勤到湖州會館,受到眾舉子歡迎。
他的同窗向別人介紹他:“綠灣村牌坊郭家的長孫,郭織女的侄兒,前科六首狀元的大舅兄,忠義伯的表兄——郭勤郭少爺!”
一連串的身份將眾人砸暈了,但大家都是考科舉的,腦子最好使,很快便回過味來,紛紛向郭勤招呼,并團團圍住了他。
郭勤也不含糊,也挨個招呼。
這就顯示他過人的圓通能力:若對方家世不凡,他便抱拳說“久仰久仰!貴家在湖州誰人不知!”若對方出身貧寒,他會一拍手道“我知道你們村——小時候我爹帶我跑幾十里路去你們那兒看戲,把我小腿都快跑斷了。唉,咱們鄉下的娃忒不容易了!”
眾人轟然一笑。
那貧寒學子見他親切隨和,并不妄自尊大,也不忌諱貧寒出身,立即引為知交,主動攀談;富貴的不用說,就沖著牌坊郭家的名頭和方家的親戚關系,也不會慢待他,自然要和他交好了。
一時間,郭勤如魚得水。
座中有人看不慣了,冷哼一聲道:“好個牌坊郭家!”
郭勤循聲望去,是兩個青年公子,卻面生的很。
有熟悉的朋友見郭勤疑惑,忙道:“那是謝家兩位公子,左邊的是謝天成,旁邊小一些的是謝天望。如今住在睿明郡王府。”最后一句話,是小聲提示郭勤,要他別莽撞,謝家如今有靠山呢。
郭勤眼中光芒一閃,笑道:“原來是謝家少爺!雖然未曾見過,謝家我卻是極為熟悉的,和我們郭家淵源頗深。唉,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怎么,謝公子好像對牌坊郭家幾個字很不忿?”
謝天成從容微笑道:“哪里!在下聽見牌坊郭家,如雷貫耳,深感震撼!”他慢聲滔氣地說著,仿佛很感慨,那笑容卻很是譏諷,仿佛隱含什么不可言說的秘密。
郭勤笑瞇瞇道:“謝謝兄抬舉!”
絲毫沒有發怒跡象。
謝天成有些意外,深深注視他。
當下,眾人談詩論文,十分熱烈。
雖然說讀書人都有些呆氣,或者迂腐,但能來京城參加會試的,誰不是滿腹才學,機敏靈活的也不在少數,眼下會試重要,人情關系更重要,所以這聚會從不冷場。
少時,郭勤起身去更衣。
回來的時候,謝天成和謝天護從游廊對面走來,三人頂頭碰上。郭勤還未想好是做個謙讓的君子呢,還是做個霸氣的暴發戶膈應他們一番,那謝家兄弟卻微笑走到近前,主動招呼他了。
謝天成冷笑道:“好個牌坊郭家!郭織女連私生女都有了,居然有臉面對御賜貞節牌坊!這可真是當世奇聞、奇談、奇葩!”
說完了,挑釁地看著郭勤。
他以為,郭勤會大怒、會質問。
郭勤是大怒,卻沒質問,而是擼起袖子揮拳朝他臉上砸去,就聽“哎喲”一聲,被砸了個滿臉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