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亦真道:“母親,你是從大家族出來的,最明白‘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誰能獨善其身?這些事細究起來,表嫂才是受害人。若非她堅強不屈,都不能活下來。母親這樣說她太不公了。”
林姑媽不耐煩道:“公不公的,也不用爭。我也不說她,我就是要避開她,這也不行嗎?我怕了她了!今兒抽了好簽,心情也好,咱別上趕著去她那找麻煩了。去了不定又要被她連累倒霉呢。”
林亦真嗔道:“母親,表嫂就快要生了,咱們若沒來就算了,既然來了,經過他家門口都不去看望,倒歇在曠野江邊,二舅舅和舅母聽了怎么想?初表哥聽了又怎么想?一定以為咱們心里將那件事遷怒在了表嫂身上,豈不心里不痛快?”
林姑媽聽了這話倒躊躇起來。
林亦真又勸了一番,說清啞其實人很好,叫母親不要遷怒她。
林姑媽看著女兒,心下思量。
高三少爺死后,林亦真落了個命硬克夫的名聲,親事大受影響。凡有些地位和家世的,都避入蛇蝎。林亦真心冷,生了出家修行的念頭。林姑媽當然不答應,忙托娘家代為從商賈中尋個合適少年,也不計較家世了,只要長相人品好就行。
前日,嚴氏提了史舵之子。
林姑媽看了覺得還好,又怕林亦真不滿意。
林亦真抽了一支上上簽。
林姑媽大喜,趁機告訴她史家這門親。
林亦真當時沒點頭,亦沒有反對。
此時林姑媽想:“那郭清啞雖讓人不喜,但正如亦真所說,性子倒還堅強,從不把世俗流言放在心上。不如就去侄兒那住一晚。亦真既佩服她,就讓她勸勸亦真,也許能讓亦真將這出家修行的念頭給絕了。若能這樣,也算彌補了她對亦真的虧欠。”
想罷,她便點頭道:“去就去吧。別弄得我不通情理似的,反正就住一晚而已,諒也不會有事。”
林亦真抱著她胳膊,笑道:“母親是最通情理的。”
林姑媽嗔道:“別只顧和我說好話。你這樣推崇郭清啞,為什么不學學她的堅強?她先后退了幾次親,閨譽盡毀,可她依然堅持自己,終于等來了好結果。怎么你才經受一點挫折,就這樣頹廢呢?”
林亦真一怔,隨即正色道:“母親放心,女兒不會自甘頹廢的。女兒已經想通了,史家不錯,女兒任憑父母作主。”
林姑媽欣慰道:“好孩子,娘就知道你是個明白人。”
林亦明在旁想說什么,終究還是沒說。
于是她母女便往烏油鎮來了。
烏油鎮方家老宅。
自方初去后,清啞每日早睡早起,按時吃飯、散步。
她常在后園亭內看書作畫,一來后園安靜、又近水,她喜歡;二來自是為了方初,他若回來,她第一時間就能接到他。
她設計了好幾幅圖樣,十分忙碌充實。
五日后,方初還沒回來,她無法平靜了。
又兩日,方初還沒回來,她有些心急。
再一日,方初還是沒回來,她心焦了。
她也不去問圓兒,問了也白問,若有消息圓兒定會來稟告她。既然沒有稟告,自然是無消息了。
這些天都沒消息,她可以肯定,方初遇見麻煩了。
若不然,就憑她挺著大肚子在家等他,他爬也要爬回來;就算一時被事絆住了,也會想方設法給家里來個信。
她雖急,卻沒有慌亂。
她也算經歷過大事的,夫君晚幾天回家并不能令她亂了陣腳,只不過擔憂而已,這是為妻者正常的心態。
不過,她卻再不能像前幾天一樣靜下心看書作畫了。
細腰見她心不在焉,提議道:“出去走走吧。”
清啞點頭,在細妹攙扶下走出亭子。
園中涼風習習,十分舒爽,茂密的樹冠濃蔭內,夏蟬鳴叫一聲比一聲長,花葉間蜂蝶飛舞,香氣襲人。
走到假山拐角處,忽聽后面有人低聲說話。
清啞停住腳步,不是她喜歡聽壁角,而是恍惚聽見她們說“大少爺”,由不得不聽個究竟、弄個明白。
“…說是遭了匪,下落不明。”
“這是真的?”
“怎么不真。我親耳聽見人告訴小圓管家的。小圓管家已經讓人傳信去城里查問了。還叫不許告訴少奶奶。”
“是不能告訴。少奶奶眼看就要生了。”
“可不是。天天到后園子來等少爺,誰知還見得著見不著呢。”
“唉…”
清啞聽到這,心如重錘敲擊,腳下一個趔趄。
細腰覺得不好,叱喝“誰在說話?出來!”
忽見清啞歪倒,急忙伸手撈去。
細妹本就攙著清啞的,不過是虛扶,省得清啞覺得累贅,這時手中一空,也駭了一跳,忙一把抱住她。
清啞被扶住,一歪身子坐在一塊假山石上。
細腰急安慰道:“少奶奶別聽她們胡說。”
清啞強忍不適道:“叫她們出來,我有話要問。”
細妹忙繞過假山,去將人拽出來。
那是兩個婆子,聽見外面聲音,嚇一跳,后來更聽見“少奶奶”幾個字,不禁駭然,轉身就想溜走,然細妹已經來了。
兩人只得出來見清啞。
清啞問,她們剛才的話聽誰說的。
兩婆子言辭閃爍,只說聽人瞎說的,當不得真。
清啞道:“真不真,我自己會想。問你就說!”
兩婆子無法,只好將事情原委說了:原是有人從碼頭聽來謠言,說大少爺在景江上遭遇水匪,沉了船,活不見人、死不見尸;還有一說是被官府扣押了船,抓起來了。
細腰先喝道:“分明胡說!真有這樣事,老爺那邊早派人來報信了,還等你們這些人傳風言風語?既是小圓管家不許你們亂說,你們為何還要在此亂說?安的什么心?”
兩婆子撲通一聲跪下,磕頭求饒。
清啞擺手,令她們一邊去。
她對細妹道:“叫圓兒來。”
細妹忙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