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潢做出的決斷,幾乎是跟鄭梉一模一樣——派遣使者求見崇禎皇帝,向大明爸爸哭告安南的況,求大明爸爸做主。
因為鄭梉那個狗賊擅自廢立國主,挾持了國主黎維祺,自己縱然有心殺賊,卻不得不顧忌到國主的安危,一時之間不敢輕舉妄動。
現在大明爸爸既然要來安南巡視,那正好,請大明爸爸來南邊兒吧,然后順便替安南國主黎維祺主持公道,把他從鄭梉那個狗賊的魔爪中解救出來。
在莫臥兒覺得自己智商已經碾壓了很多人的崇禎皇帝,在面對著阮、鄭這翁婿兩個的表章時,也是一臉懵逼)。
居然還能有這種cāo)作?
互相指責,同時要求大明爸爸來主持公道,自己應該向著誰?
蛋疼不已的崇禎皇帝干脆把來宗道和朱純臣等人又召集了起來,一起研究這兩份表章。
張之極的態度很簡單:“陛下,安南向來不服王化,屢次擅起邊釁,依臣之見,倒也無須分辨兩邊誰對誰錯。”
來宗道斜了張之極一眼道:“那依英國公的意思,便是要大軍直接開過去,擒其王,滅其國,殺其民,奪其國土?”
張之極攤了攤手:“反正鐵道路那里需要勞工,大明各地都需要勞工,直接帶走勞工,然后移民實邊不就行了?莫臥兒那邊不就是這么干的?”
冷哼一聲后,來宗道才開口譏笑道:“莫臥兒那邊是因為英夷搞起邊釁,我大明王師乃是吊民伐罪!
安南此地與莫臥兒豈有半點兒相同?
《平吳大誥》之事畢竟已經過去數百年,難以為憑,黎朝歲歲進貢,也不曾怠慢了,如今貿然伐之,周邊藩國又該如何看待大明?”
見張之極一臉不服氣的樣子,來宗道揮揮斷了想要開口說話的張之極,接著道:“別忘了,我大明如今正大肆的從這些藩邦購買糧食!
眼下英國公直接大軍開進,平了這安南倒是容易,可是糧食呢?從大明遷移百姓過來耕種,等到收獲已經是明年之事,來得及?”
張之極頓時被噎住了。
來宗道說的是事實,想要懟死安南國很容易,自己帶著幾萬大軍,再從云南那邊抽調幾個衛所,最多用一年的時間就能把安南給整治明白。
唯一的問題就在于糧食。
大明現在還在從安南、暹羅等藩屬國進口糧食以供大明國內的需要——安南就是一個很大的糧食供應商。
看著眼前群臣們吵成一團,崇禎皇帝卻是嘿嘿冷笑了一聲道:“離了安南也沒什么問題,畢竟還有緬甸布政使司,還有暹羅,也在不斷的產出糧食。”
張之極頓時又驕傲起來了——自己家的話事人都說了不差他安南一個,那還有什么好擔心的?干他!
來宗道捋著胡須道:“既然如此,那就依陛下先前之所言,以《平吳大誥》事,再加上黎氏治國無方,廢其王,收其土。”
完美!
只要當家做主的崇禎皇帝拍板說了就這么干,以后哪怕是真的影響到了糧食進口的事兒,這板子也打不到自己上了——畢竟,自己勸諫過了,是陛下非得一意孤行的,一切事宜與老夫無關!
順化港往里穿梭不停的商船已經不見了蹤影,連碼頭上摩肩接踵的人流也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列列整齊的士卒,還有一大堆的官員們在列隊。
這些都是南主阮潢安排好的,站在隊伍最前面的正是阮潢。
天氣了一些,哪怕是已經入了秋,安南的天氣也不像大明一樣寒冷,反而能夠死人,最多也就是比夏天的時候稍微涼快了那么一點兒。
阮潢仿佛沒有感覺到自己滿腦門子的汗一樣,不停的踮著腳在碼頭上面眺望著,希望能夠看到自己預想中的那一支艦隊。
隨著時間一點點兒的推移,遠處的海面上終于冒出一個點,然后慢慢的擴大,離著順化港也越來越近。
阮潢覺得自己的心臟都快要跳出嗓子眼兒了——太激動人心了!
如果來的真是大明皇帝的艦隊,說明大明皇帝會先從順化港登陸,也就意味著自己可以在崇禎皇帝面前有更多的時間來表現自己。
甚至于,在先入為主的況下,自己是不是可以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鄭梉狗賊的上?
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艦隊千萬不要轉換方向,一直向著順化港來就好了——萬一艦隊轉向了方向,跑到鄭氏狗賊的地方,那可就會讓鄭梉那個狗賊搶占先機了!
以己推人,到時候鄭梉那個狗賊會在崇禎皇帝面前說自己什么壞話,阮潢覺得自己用股都能想得出來!
幸好,一切事都在往好的一面發展,艦隊沒有調頭的意思,而是在海上鳴炮之后,向著順化港而來。
“快!鼓樂奏起來!都打起精神來!一定要讓天朝皇帝感受到我們的與真誠!”
匆匆吩咐了一句之后,阮潢就在鼓樂聲中帶著一眾手下往著碼頭的方向再走了幾步——如果不是再往前面走就會掉到海里淹死,阮潢甚至恨不得現在就一路走到艦隊的船上,去拜見偉大的崇禎皇帝!
側舷刷著“泰山號”三個大字的戰船緩緩的駛入了碼頭,帶起來的波浪讓阮潢覺得自己腳下的碼頭都在顫抖。
很快,登船梯搭到了泰山號上面,一隊隊全副武裝的士卒快速奔跑了下來,沿著阮潢手下士卒們列隊的方向開始列隊——基本上一個安南士卒向前就會有一個明軍士卒。
直到船上沒有士卒們登岸,一戎裝的張之極,還有一個面白無須的太監才從船上踱步起了下來,緊隨其后的則是親兵和通譯。
趕忙再一次向前迎了幾步之后,阮潢才滿臉堆笑的道:“上國天使遠來辛苦!下國小臣聽聞陛下親至,不勝榮幸感激,已經為陛下準備好了行宮,不知道陛下?”
張之極向著阮潢拱了拱手道:“先讓鼓樂聲停下吧,現在說什么都聽不清!”
所謂的通譯,其實根本就不上——安南國上下雖然瞧著大明不順眼,也以為自己才是最牛逼)的存在,可是這些人根本就是以大明官話為雅言,上層基本上都懂。
實際上,就連底層的安南人,也是說大明官話,寫漢字居多,使用安南本地語言的,多半都是被人瞧不起的jiàn)民。
在這一點上,安南跟朝鮮還有其他的藩屬國都是一模一樣的。
阮潢向著后擺了擺手,示意鼓樂聲停了下來,然后才扯著嗓子道:“上國天使遠來辛苦?不知陛下何在?小臣已經準備好了行宮!”
張之極卻沒有理會阮潢,而是扭頭對旁邊的太監道:“現在就宣旨?”
旁邊的太監遠比一般的太監要雄壯一些,雖然進了宮之后已經變得面白無須,可是卻也不曾顯得跟一般的太監一樣柔,反而有一股子英豪之氣,明顯就是被斷了子孫根才進宮的馬石。
已經頂替魏忠賢提督西廠的馬石,之前就已經在新明島上殺過一次土人,這次被張之極拉過來辦差,心里更是一點兒的壓力都沒有。
點了點頭之后,馬石直接從后的小太監捧著的托盤手里取過圣旨,嘩的一聲展開,尖著嗓子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朕聞,人之立于天地,當遵天地之倫常,父子君臣,天下之定理也。
今有阮氏曰潢者,鄭氏曰梉者,擅自廢立國主以亂朝綱,擅起刀兵而害民,安南之地苦二賊久矣。
朕承天受命,統馭萬方,萬方有罪,罪在朕躬!
圣人曰,知錯而改之,善莫大焉。
安南之事,罪在朕躬,亦在阮、鄭二徒,今朕親臨安南,乃吊民伐罪,以討無道…”
總之,一大堆的話總結起來就是簡單的幾句話,朕是正義的,阮氏和鄭氏都是邪惡的,朕來這里就是為了弄死他們,然后讓大家都過上好子。
然后阮潢就懵逼)了——這和說好的劇不一樣!
正常的劇不應該是崇禎皇帝來到了順化,然后聽到自己的哭訴之后認識到鄭梉那個狗賊是禍亂天下的禍害,然后再大手一揮,給自己兵力和兵器上的支援,讓自己吊民伐罪來著?
如今怎么成了崇禎皇帝要替黎維祺做主,把自己和鄭梉那個狗賊一起弄死?
這和說好的劇本根本就不一樣!
心中閃過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阮潢的動作可是一點兒都不敢,疾步就往后退去。
然而,根本就沒有等阮潢退出去兩步的距離,張之極手中的長刀就已經插在了阮潢的心窩。
渾都失去了力氣支撐的阮潢頹然倒在了地上,一雙怎么睜也只是一條縫的眼睛失去了所有的色彩,無神的望向了天空。
似乎,阮潢想要問問老天爺,為什么會給自己安排這樣的劇本…
張之極殺掉阮潢的時候,剛剛還背對著安南士卒的大明士卒,已經開始抽刀,轉,將手中的刀橫在了安南士卒的脖子上。
馬石尖著嗓子喝道:“我等奉天子詔,誅殺害民禍國的阮賊,與爾等無關!放下手中的刀劍,饒爾等不死!”
哐啷啷的聲音響起,安南的士卒們直接就扔下了手里的刀劍——對面的明軍手很穩,刀就橫在脖子上,一不小心就會把命丟掉,還是扔了刀劍的好。
能活著,又有誰愿意去死?
更何況,安南的士卒原本也談不上多么忠心耿耿——最忠心于黎朝的反而是那些士紳,還有那些讀書人。
因為,崇禎皇帝把安南給滅國,好處受到最大損害的就是這些人,而不是這些士卒,也不是普通的百姓。
只有安南國繼續存在,黎朝繼續統治下去,這些士紳和讀書人,才能繼續的高高在上,而普通百姓——算了,也沒有什么普通百姓了。
小心眼的崇禎皇帝不太可能讓安南還存在什么普通百姓,反而是大明的鐵路和河道橋梁的修建上面更需要這些“普通百姓”。
兵不血刃…額,也不對,應該說僅僅殺了一個阮潢之后,整個順化港就算是解決了,后面戰艦上面的士卒們,也開始源源不斷的登陸到碼頭上,擺出了防御的陣勢。
隨手指了一個將領打扮,看起來有些地位的家伙,張之極道:“你,過來帶路,帶大軍進城,抓捕阮氏余孽,然后貼出安民告示,懂?”
阮文成將腦袋點的有如小雞吃米一般,恭恭敬敬的道:“小人明白,這就帶領大軍進城,抓捕阮氏余孽,貼出安民告示,讓百姓們都知道天兵是吊民伐罪,讓百姓們配合大軍的行動!”
張之極滿意的點了點頭道:“很好,好好的辦差,必然少不了你的好處。”
順化港的張之極拿出了崇禎皇帝的詔書直接殺了阮潢,北邊大江港口處的朱純臣,則是干脆利落的當著黎維祺的面干掉了鄭梉。
望著被唬的面無血色的黎維祺,朱純臣笑道:“讓下受驚,是本公之過也。
只是如今鄭賊已余,余孽尚存,大軍尚需進城捉拿,還請下下一道諭令?”
沒錯,黎維祺關起門來的下詔書,崇禎皇帝來了,稱維祺就只能下諭令了——嬪妃、王爺、王妃下旨稱“諭”,沒有資格稱為詔書或者圣旨。
雙股已經戰戰兢兢的黎維祺面色慘白,顫聲道:“鄭賊欺小王以久,小王早恨自己無能,不能手刃此賊,如今得陛下天恩而除之,小王感激不盡。
還請成國公放心,小王這就下諭令,命城門守軍讓開道路,迎天兵進城!”
朱純臣笑著點頭道:“那就有勞下了。待會兒還要勞煩下,與本公一起去面見陛下,迎陛下進城?”
黎維祺勉強笑道:“小王聽聞,雷霆雨露,皆是天恩。小王有生之年得見陛下天顏,雖死而無憾也。”
下完了諭令之后,黎維祺就老老實實的隨著朱純臣去見崇禎皇帝了。
只是崇禎皇帝似笑非笑的神,讓黎維祺心中暗叫一聲我命休矣!
ps:在賓館,被隔壁吵的無心碼字,到了凌晨4點才碼完,先睡覺了,以后再爆發補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