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誠的心里跟明鏡一樣。
眼前的這些人有沒有回老家去看一看的希望?畢竟中原自古以來講究的就是個落葉歸根。
明確的說,有。
只是這個時間可能會很漫長,漫長到這些人老了之后也未必能看到,只能說是有生之年系列。
大明朝的鐵路從來就沒有停止過修建,哪怕是冬天再怎么冷,地再怎么凍也是一樣,因為崇禎皇帝和鐵道部對于鐵路修改是不惜任何成本的,哪怕是人命也是一樣。
就樓誠通過錦衣衛渠道所知道的消息,鐵道部尚書洪承疇,很有希望進入內閣的大佬天天沒研究別的,就研究怎么弄來更多的蠻子。
如果不是說崇禎皇帝把文武系統給弄的兩不相干,文臣方面除了兵部以外跟五軍都督府都沒有任何的關系,想必洪承疇自己就會想辦法去挑動五軍都督府對外征戰。
沒別的原因,就是蠻子們不夠用,死的太快,補充的太慢。
哪怕是到了眼下,崇禎十一年冬的時候,鐵路的僅僅是修建完了那么僅有的幾條線路。
至于朵甘思和烏思藏這種相對來說算是鳥不拉屎的地方,幾乎不會有多少人在意這里,更不會忙著修建到這里的鐵路了。
想了半天之后,樓誠才朗聲道:“爾等盡可放心,有朝一日這里修通了鐵路,再想回到老家就不需要再從馬上顛簸了,區區數日的時間就能打個來回!”
樓誠的話里幾分真幾分假,在場的眾人都不知道,連樓誠自己也覺得假的成分比較大,只能說是給人一定的安慰罷了。
但是出乎樓誠和阿敏等人的預料,僅僅是在第二波由山西征發過來的百姓們達到朵甘思之后,鐵道部右侍郎婁智嵐跟錦衣衛里面某個不可描述的百戶朱剛也就跟著到了朵甘思宣慰司。
阿敏和莽古爾泰也是一臉懵逼的陪著樓誠接見了這位官職不算大,但是也不能說小的鐵道部右侍郎。
當然,接見婁智嵐只能說是順手而為之,因為鐵道部怎么算也跟宣慰司搭不上什么關系。
真正的大人物是官職僅僅是個百戶,但是到了哪里都見官高一級的朱剛。
像他們這種本身就是錦衣衛,但是在錦衣衛里面也屬于不可描述不可探察的神奇存在,別說是面對阿敏和莽古爾泰這兩個宣慰司指揮使了,就算是面對著溫體仁和朱純臣這樣的文武官員扛把子也是高一級的存在。
主要還是他們身后站著的那個更加不可描述的存在,一言不合就喜歡誅人九族的崇禎皇帝。
幾人寒喧一番,分開落座之后,樓誠才呵呵笑著道:“外邊兒天冷,今天咱們烤個全羊,暖和暖和!”
朱剛笑道:“我無所謂,你們怎么弄我就怎么吃。”
客套完了之后,朱剛才站了起來,望著阿敏和莽古爾泰道:“兩位侯爺,下官今天來此,是受陛下所命,問兩位一句話?”
受封為歸義侯的阿敏和受封為順化侯的莽古爾泰聞言,噌的一聲便從凳子上站了起來,躬身拱手道:“奴才聽憑萬歲爺吩咐!”
朱剛此時代表著的是崇禎皇帝,大咧咧的受了阿敏和莽古爾泰一禮,笑道:“有個黑鍋,背起來有些大,能不能背得動?”
阿敏和莽古爾泰拱手道:“奴才愿為主子爺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朱剛這才笑著擺了擺手,道:“二位侯爺請坐,陛下的話已經問完了,也知道了二位侯爺的答復,想必陛下也是開心的。”
阿敏小心的向著朱剛拱了拱手道:“朱百戶,不知道萬歲爺有什么吩咐?”
朱剛笑道:“萬歲爺命鐵道部修建由西安府至臨洮府,再至朵甘思、烏思藏,乃至葉爾羌、蔥嶺、亦力把里、吉利吉思等地的鐵路。”
阿敏一臉懵逼,小心翼翼的問道:“不知此事與方才陛下所問?”
朱剛把玩著手中的酒杯,笑瞇瞇的道:“修鐵路,尤其是在這近冬的時候修,可是會死很多人的。
大明的百姓死不得,都是陛下的心頭肉,誰敢讓他們拿命去填?鐵道部不敢,內閣不敢,五軍都督府也不敢。
但是這事兒總得死人,那么該讓什么人去死?”
阿敏和莽古爾泰對視了一眼,異口同聲的道:“讓蠻子去死!”
樓誠一臉便秘的表情望著這兩個之前還是蠻子,現在以皇帝陛下奴才自居的家伙,心中暗道一聲當真是兩個好奴才!
朱剛笑瞇瞇的道:“自然如此。陛下吩咐了,這里的色目蠻子不少,讓他們去死總好過讓我大明百姓去死,不知二位侯爺以為如何?”
阿敏道:“萬歲爺圣明,這里的色目蠻子總是搞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死光了才好!”
朱剛點了點頭:“說的是,但是這事兒卻沒辦法明旨下發,畢竟那些色目人也算得上是陛下的子民,一旦明旨,將置陛下于何地?”
阿敏了然,點頭道:“朱百戶放心,萬歲爺愛民如子,此間事皆是阿敏與莽古爾泰私自做主,與萬歲爺無關。”
朱剛笑著道:“阿敏侯爺和莽古爾泰侯爺一片赤膽忠心,陛下是知道的。”
阿敏笑著道:“有勞朱百戶多多美言了。”
說完,阿敏便朗聲問道:“去看一看,那羊烤好了沒有?”
朱剛轉頭對著樓誠道:“錦衣衛在朵甘思和烏思藏的人手如何?”
樓誠道:“你想干什么?”
朱剛笑道:“把那些該清理的家伙都清理掉,凡是什么小頭目一類的,統統送去見他們的真神,一個不留!”
樓誠不以為意的道:“我道是多大的事兒,若是只清理掉他們的頭目,只要安排得當,最多一天的時間就足夠了。”
朱剛道:“那就有勞樓同知了。”
阿敏道:“既然如此,倒不如挑個時間,先由錦衣衛的兄弟們把那些頭目們清理掉,我和莽古爾泰調集大軍直接抓捕那些蠻子?”
朱剛點了點頭,開口說道:“我來只是通知二位侯爺和樓同知,剩下的事兒你們做主便是。”
樓誠向著阿敏和莽古爾泰點了點頭道:“從這里到最遠的普蘭那里,快馬需要七八天的時間,再將各地衛所等通知到,怎么著也得十天左右的時間。”
阿敏在遼東之時便是帶慣了兵的,對于這些事情怎么可能不知道,當即答道:“那就勞煩樓同知,讓錦衣衛的兄弟受累,幫我把軍令一起傳過去,十五天后,由錦衣衛擒拿那些頭目,衛所士卒同時抓捕那些蠻子!”
樓誠點了點頭道:“可以。”
錦衣衛緹騎由贊善王駐地四出各地,讓不管是原本就居住在朵甘思和烏思藏的百姓還是后來遷移過來的百姓們都想起了崇禎元年時緹騎四出的情況。
崇禎元年,隨著緹騎四出,整個大明各地動人頭滾滾,動輒滅門,一家人整整齊齊的踏上黃泉路。
這種情況直到崇禎五年以后才算是好了一些——崇禎皇帝手里的錢已經撈的差不多了,緹騎四出捉拿貪腐官員的情況才少了起來。
即便是這些錦衣衛緹騎捉拿的都是些犯了事的官員,在民間也依舊稱得上是兇焰滔天,幾可以止小兒夜啼。
如今在朵甘思和烏思藏各地,這些沉默了許久的錦衣衛緹騎就這么大搖大擺的出動,令所有人的心底都埋上了一層陰影。
誰也不知道他們的目標是誰,想要干什么,會殺多少人。
哈米爾自從記事起,就已經生活在朵甘思這片土地上,說的語言跟信仰,和周邊的小伙伴們完全不同。
而在自己無所不能的父親口中,他們都是應該下火獄的卡非勒,生來有罪。
哈米爾相信這一點,并且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開始盼著真神能夠降下火獄,凈化那些卡非勒的靈魂。
因為這個世界很不公平——那些卡非勒看向自己的眼光中帶著不信任和鄙夷,仿佛他們生來就高人一等。
而且他們的官府也充滿了黑暗,不管什么情況總會偏向于那些卡非勒,而對于真神的信徒們則是各種欺壓。
很遺憾的是,哈米爾心中的真神并沒有如愿降下火獄來凈化這個污濁的世界,任由他的代言人阿哈買提被人殺掉喂狗,任由他的信徒們被那些卡非勒欺壓到養豬。
但是沒有關系,哈米爾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神對于信徒的考驗,只有這樣兒,才能證明自己是真神真正的信徒。
就是不知道真神什么時候才會凈化這個充滿了黑暗與不公的世界?
正在想著,屋子中就傳來了妻子阿里婭的聲音:“哈米爾,該為那兩頭狠宰惹準備食物了!”
妻子阿里婭的聲音很動聽,就好像那百靈鳥兒一般好聽,但是每當妻子提到要為那兩頭骯臟該死的狠宰惹準備食物,哈米爾心中就是一肚子的火氣。
但是這又能怎么樣呢?該準備的食物還是要準備,該喂的還是要喂,否則就會因為自己這個首領的固執而讓這一片的信徒們都會活不下去的。
哈米爾覺得自己不怕死,但是不能死的沒有任何意義,尤其是不能牽連到其他的信徒,還有親人們——自己可以替真神戰死之后復活十次,親人們不行,他們不應該上戰場。
哈米爾剛剛應了,就聽著大門口處傳來砰的一聲巨響,好好的大門就些倒在了地上,打掃的干干凈凈的門口也揚起了一股塵煙。
哈米爾大怒,喝道:“你們是什么人?還有沒有王法了?”
進來院子的五個人一副飛魚服的打扮,腰間挎著繡春刀,手里拿著火銃,為首之人一進院子,便冷笑道:“哈米爾,你的事發了!”
哈米爾怒道:“我干了什么事,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聽到院子里的動靜,哈米爾的妻子阿里婭也從屋子中沖了出來,死死的護在哈米爾身前,怒視著五名錦衣衛道:“他一直沒有出過家門,你們讓養豬,我們也養了,你們還想怎么樣!”
為首的錦衣衛呵呵冷笑一聲,喝道:“讓開!”
哈米爾此時也已經將掛在院里棚子上面的彎刀拔了出來,一把推開了阿里婭,死死的盯著為首的錦衣衛道:“回到屋子里面去!這里沒你的事兒!”
阿里婭的聲音再不復往昔的動聽,而是帶上了哭腔:“你會死的!他們都是魔鬼!殺人不眨眼的魔鬼!”
哈米爾伸出舌頭舔了舔嘴角,聲音也有些嘶啞:“回去!這是男人的事情,跟你一個女人沒有關系!”
為首的錦衣衛小旗呵呵笑道:“我敬你是條漢子,你妻子的安全不會有問題,我保證她會活的好好的。”
哈米爾聞言,向著小旗點了點頭道:“我愿意相信你,否則,我死也不會放過你!”
說完,哈米爾便舉起彎刀,向著錦衣衛小旗沖了過去。
錦衣衛小旗沒有理會沖過來的哈米爾,而是抬起手,又用力的揮了下去。
隨著幾聲砰砰的火銃響聲,哈米爾高大的身子爆出了幾個血洞,晃了幾晃便轟然倒在了地上。
錦衣衛小旗抬腿向外走去,口中卻吩咐道:“把他妻子帶走!”
阿里婭正伏在哈米爾的尸體上面痛哭不已,聽到錦衣衛小旗的聲音之后,抬起了淚眼朦朧的臉道:“為什么?你剛剛明明答應了他的!”
錦衣衛小旗沉默了半晌才道:“因為他該死!而且,帶你走也是為了你好。”
阿里婭心中已經完全的絕望了。
她想象不到,到底得多厚的臉皮,到底得多無恥才能讓這些人在轉眼之間就出爾反爾,連剛剛答應了一個將死之人的話都能眨眼之間推翻。
心底已經完全絕望的阿里婭也不再反抗,任由兩個走上前來的錦衣衛把自己從哈米爾的尸體上拉了起來,如同行尸走肉一般隨著兩個錦衣衛向外走去。
一路走去,往日熟悉的家園已經完全變了個樣兒,大人的慘叫聲,孩子的哭喊聲,一切的一切,如同末日來臨了一般。
很多自己熟悉的人已經被捆了起來,雙手縛在身后,任由繩子串成了一條長龍,隨著那些惡魔走向了未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