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皇帝最后一句彼其娘之可是一點兒沒客氣。
哪怕是自己聽說過宋應星這個名字又能怎么樣,朕是皇帝,你再牛逼還不是得乖乖給老子辦事兒。
不老實的話,大不了就把你給埋嘍。
讓你丫的跟朕得瑟。
抱著寧德起身后拍了拍宋應星的肩膀之后,崇禎皇帝才意味深長的道:“好好讀書,好好鉆研,學術是沒有國界的,可是研究學術的人是有著國界和民族之分的。”
說完之后,崇禎皇帝便抱著寧德長公主與周皇后一起離開了酒樓。
只是走了半天之后,崇禎皇帝才突然想起來這個叫宋應星的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
寫那本《天工開物》的!
麻賣批,你丫不早說你這么牛,你早說,朕咋的也得換個態度,不能這么直接懟你不是?
一邊抱著女兒帶著老婆在京中閑逛,崇禎皇帝一邊暗自頭疼。
崇禎皇帝頭疼的不是別的事兒,而是關于日本。
崇禎皇帝曾經吹過一個牛逼,就是日本諸島全部屠光,寧要大明的草都不要日本的草。
想了半天之后,崇禎皇帝才想起來這個牛逼是跟徐光啟他們在皇家學院里邊兒吹的。
只是當時牛逼吹的爽,現在打臉來的也就更爽。
崇禎皇帝的臉被小日本給打了。
當然,小日本這會兒實際上很老實,甚至于可以說很乖。
自從萬歷二十年到萬歷二十六年的朝鮮之戰后,日本就乖的很。
可是這份乖巧是針對于大明來說的。
萬歷三十七年,也就是日本慶長十四年,薩摩藩島津氏軍隊在樺山久高的率領下,自九州島山川港出發,入侵并攻占琉球。
而向來就沒什么戰斗力,全指著大明爸爸保護的琉球王尚寧等君臣百余人也被擄到鹿兒島。
萬歷三十九年,也就是日本后陽成天皇讓位給后水尾天皇的三個月之后,尚寧王被迫與薩摩簽訂《掟十五條》。
依著這份條約的規則,尚寧承認琉球是薩摩的藩屬國,君臣發誓永遠忠于島津氏。
隨后,尚寧王等人被釋返回琉球,任命天王寺長老菊隱(日本僧人)為攝政。
從此,琉球處于“中日(薩摩藩)兩屬”狀態。
萬歷四十一年,尚寧王被迫將奄美諸島割讓給薩摩藩。
因戰敗被俘,尚寧王自感愧見列代先王,死后沒有葬于第二尚氏王陵玉陵,而是葬于浦添極樂陵。
而到了天啟元年之時,當了好幾年攝政之后正式襲位的尚豐就上書請求大明爸爸替自己做主,好好教日本做人。
然而當時的天啟皇帝也是剛剛即位,自己的大明都還有一屁股的屎沒有擦干凈,哪兒顧得上這么個干兒子?
所以這事兒就被擱置了下來。
不過,也正所謂吃一塹長一智,尚豐這回學聰明了。
既然大明爸爸的皇帝在剛登基時顧不上自己,那就等到第二年的時候再找大明爸爸哭鬧就是了。
所以崇禎皇帝目前就接到了尚豐派來的使臣那一番當真是令聞者傷心,聽者落淚的哭訴。
而穿越之前就心心念念時刻想著啥時候能指導日本諸島給徹底夷平,卻又自覺著啥事兒都得要個臉面的崇禎皇帝這下子高興了。
本來還愁沒有啥借口去懟日本一波,這不就有了?琉球尚氏,果然忠心。
只是高興了還沒有多久,崇禎皇帝就突然想起來一件事兒。
天啟皇帝因為自己一堆的麻煩事兒沒擺平所以選擇了將琉球的事兒暫時擱置,自己也沒比天啟皇帝強到哪兒去。
按常理來說吧,崇禎皇帝此時選擇懟日本一波其實沒有什么太大的問題。
出來混的講什么?拼的不就是誰的小弟夠多,誰的人夠狠,誰的裝備夠好,誰的錢多?
崇禎皇帝覺得這幾個條件不管哪一個,自己這個堂口扛把子在目前的世界上所有的堂口之中都是一等一的大佬。
剩下的其他堂口,則是誰也不比不過自己。
可是偏偏自己和天啟皇帝的處境差不多。
自己堂口的白紙扇們成天的不消停,總想著自己撈好處,完全不顧堂口的發展,甚至于連堂口打手們的福利都在不停的侵占;
堂口的東北地區還有個馬仔干脆自立為王,自己立了旗。
而堂口內部又是各種各樣兒的天災,從自己登基開始就沒完沒了,直到過了幾十年才算是消停下來。
這么一想,崇禎皇帝就開始頭疼了。
一邊是想要帶著手下的馬仔們去把日本那個破地方徹底的給夷平,另一方面,自己的堂口還不夠穩定。
而崇禎皇帝盼了很久的,如何解決罐頭密封問題還沒有被解決掉,那未來幾十年內想要靠鯨肉來解決饑荒問題的想法就顯得有點兒不太現實了。
弄成罐頭,只需要煮熟了裝起來就能保存幾個月的時間。
有這個時間,通過驛站系統把罐頭從沿海地區運到山西陜西甚至于烏思藏宣慰思的時間都夠了。
但是弄不成罐頭的情況下,就只能選擇腌制風干這一條路子。
然而風干本身也是需要一定時間的,鯨魚肉越來越多,風干的速度卻不會變,估計這時候鄭芝龍已經在跳著腳罵娘了。
這種情況之下,兩難的崇禎皇帝說不頭疼是不可能的。
眼睜睜的看著如此美好的機會從自己眼前溜走,可以說是人世間最痛苦的事情了。
想了半天也沒有理出個頭緒來的崇禎皇帝干脆暫時放下了懟日本一波的心思,專心的抱著寧德長公主,陪皇后好好的京城逛了大半天。
崇禎皇帝很開心的帶著大老婆和小棉襖在京城之中逛街,留下了個傻子一般的宋應星在酒樓沉思不已。
剛才姓朱的兄臺說的聽起來很有道理?可是這和自己一直以來所接受的教導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啊!
不是說內修德政方有四夷賓服八方來朝?
可是倭奴和建奴這兩個是怎么回事兒?
倭奴且不去說他,朱兄弟剛才說的大明給與建奴的那些優待可是實打實的,可是建奴為什么會起兵反叛呢?
就算是老奴努爾哈赤對大明有七大恨,而且條條是真,可是其他的建奴百姓總是得了好處的吧?
那他們為什么還要跟著造反呢?
宋應星覺得自己也想不明白。
換成自己的話,肯定是老老實實的跟著大明走才對,造反可是要誅九族的,而且之前的好處也都沒有了。
可是也不盡然啊。
朝鮮就是個很好的例子不是?
能說出中國父母,自己與日本子女這種話,足見朝鮮對于大明的態度了,那是當成了自己的爹來看待的。
這也罷了,可是方才朱兄弟說的那一句學術沒有國界,學者有國界和民族之分,卻當真是極好的。
雖然說自己一時也是說不上來這句話到底好在哪里,只是本來的覺得朱兄弟說的沒錯,可是這和先生們說的也不一樣啊!
宋應星覺得自己凌亂了。
一邊是從小起就接受的教育,一邊則是自己十分認可卻又隱約覺得哪里不太對勁的朱兄弟所說的話。
頭疼不已的宋應星哪怕是不停的抓著自己的頭發在想,卻依然沒有想出個什么結果來。
酒樓的掌柜的卻拿著一瓶汾酒走了過來。
拿起杯子倒滿后,掌柜的將酒杯遞給了宋應星,自己也倒了一杯后,笑道:“公子可是在苦惱?”
宋應星先致了謝后,才接過酒一飲而盡,苦笑道:“求學十數載,如今卻是迷惘至極。
掌柜的見多識廣,不知道掌柜的能不能告訴學生,為什么大明對于建奴優待至斯,建奴卻依舊反叛?”
掌柜的卻是沒有回答,反而笑道:“小的問公子爺一個問題,還望公子不吝賜教?”
宋應星依舊是苦笑不已,將掌柜的再一次斟滿的酒一飲而盡后,才開口道:“后學末進,如今自己的疑惑都解不開,又如何替掌柜的解惑?”
掌柜的卻好像沒有聽到宋應星的言語一般,只是再一次給宋應星倒滿了酒,自顧自的道:“小的敢問公子,你我,是什么人?”
宋應星腦海之中恍如一個驚雷般閃過一些念頭,卻又怎么樣兒也抓不住,只是喃喃的道:“什么人?讀書人?商人?大明人?漢人?”
那掌柜的卻笑道:“明人?漢人?你我祖祖輩輩就生于斯長于斯,炎黃之時,你我祖輩是漢人還是明人?”
宋應星道:“自然是炎黃子孫。漢人之稱謂,乃是強漢之后才有,此前不也是商人,周人?其后又有唐人,宋人之說?”
掌柜的卻又問道:“那公子爺讀書,想必是常常讀到炎黃與漢唐,不知為什么要單獨提起炎黃,為什么又要將漢唐并列?而晉隋宋,卻不與之同列?”
宋應星道:“炎黃二帝乃是我華夏人文之初祖,至于漢唐,皆是文治武功盛極一時,余者怎可相比?”
掌柜的笑道:“這不就是了?你我自然是有一個祖宗的,那建奴與我等可是同一個祖宗?
你既是讀書人,想必也知道管子有云:戎狄豺狼,不可厭也,諸夏親昵,不可棄也。
亞圣亦曾因墨子兼愛夷狄而評之曰:楊氏為我,是無君也;墨氏兼愛,是無父也。無父無君。是禽獸也。
古人都知道的事情,如何到了今天就讓公子糾結頭疼了?
罷了,來來來,喝酒喝酒。”
宋應星此時終于知道自己剛才腦子之中一閃而過的是什么東西了。
朱公子說的沒錯,諸夏與夷狄本就不同,便是以華變夷,也是要以諸夏為本,一如老子化胡之說。
倉頡造字,天為雨粟,鬼為夜哭,龍為潛藏。
有字之后,便可記載天下諸般事情學問,有紙之后,就不需要再將字刻于竹簡之上。
就像之造紙的本事尚且好說,故宋之時弄出來的火藥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如今那佛朗機人所造的火銃大炮,比之大明亦是不差,甚至于有些地方要比大明還先進一些。
若是彼輩倚之而攻伐大明,則大明又該何去何從?即便能戰而勝之,死傷的不還是大明的人么?
哪怕是本朝的太祖高皇帝承認了偽元法統,那劉伯溫所說的“自古夷狄未有能制中國者,而元以胡人入主華夏,幾百年腥膻之俗,天實厭之”這一句話,則很干脆的說明了太祖高皇帝對于蒙元是個什么看法。
如此一來,朱兄弟所說的學術沒有國界的,可是研究學術的人是有著國界和民族之分這一句話,也必然是正確的了。
自己枉讀了這許多的詩書,卻是卻如同朱兄弟所說,不過是一個讀書讀傻了的蠢蛋罷了。
很擅于領會自己家主子意思的錦衣衛千戶根本就沒有想到,自己特意跑來開解宋應星的一番話,會讓他從一個思想上的牛角尖鉆入另一個牛角尖出不來。
這家伙現在又懷疑起了自己讀圣賢書科舉到底對還是錯,飲盡杯中酒后,宋應星哈哈笑道:“罷了罷了,十年寒窗苦讀,卻不如一個公子哥兒和一個掌柜的看的明白,學生這就回家去重新讀書。”
掌柜的臉都要黑了。
你大爺的,老子要不是看著皇帝陛下與你說了半天,以為皇帝陛下對你高看一眼,你當老子吃飽了撐的跑來跟你說這些。
如今你他娘的不科舉了,反而要跑回去重新讀書?那今年的科舉你豈不是沒份參加了?
你不參加科舉不要緊,今天這事兒要是傳到了陛下的耳朵里,老子豈不是也要跟著吃瓜落?
自己嚇自己,越想越害怕的掌柜的干笑一聲,對宋應星道:“公子又鉆了牛角尖了不是?今天這事兒怎么影響到公子的科舉了?該考的還是要考,只有考中了,才能為當今陛下,為大明百姓出力不是?”
宋應星又是一怔,這話也對啊,沒毛病。
愣愣的謝了掌柜的后,宋應星才辭了掌柜的,打算回去繼續讀書,準備科舉之事。
只是都快走到家門口了,宋應星才一拍腦袋道:“孟子批評墨氏兼愛是無父也這句話,跟夷狄有什么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