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這事兒主動權不在孫祈自己身上。
好在,圣上主動調他們回去,這叫孫祈安心不少。
蔣慕淵看破了孫祈的心思,嘴上也不講破,只請他一道去見余將軍。
余將軍自是奉命行事,安排好了軍務,確定了蔣慕淵與孫祈啟程的時日,便著人一一準備。
蔣慕淵收整了行囊,本打算請顧云齊過來道了別,不想顧云齊先一步來了。
“小公爺要回京了?”顧云齊道。
“舅哥的消息倒是快,”蔣慕淵笑了起來,“有什么東西要帶給家里的,只管交給我,我捎回去。”
“也就是些家書,盛哥兒快生辰了,他出生時我不在,頭一個生日,我又不在,對他們母子兩個,我怪愧疚的,”顧云齊頓了頓,又道,“其實是余將軍讓我來的,他不方便問。”
話只有半截,蔣慕淵倒是聽懂了,不由朗聲笑了。
余將軍與他在軍情上再是意見相合,可在立場上,蔣慕淵代表的是圣上,而余將軍是臣子,有些話的確不好說。
顧云齊與蔣慕淵是自家人,反倒比余將軍更好開口。
“圣上是想繼續進攻,還是議和?亦或是拉鋸著,我們不打進去,也不叫孫璧打出來?”顧云齊問道。
蔣慕淵道:“我會極力勸說圣上進攻。”
顧云齊明白人,一聽這話,也就揣摩出了圣上的意思,想想如今戰局,他不由嘆了一口氣,聳了聳肩笑了笑。
蔣慕淵壓低了聲音,道:“若圣上說不打就不打了,那安蘇汗還對北境虎視眈眈呢,甭管京里之后怎么說,時機合適,只管出兵。”
顧云齊挑眉。
奇襲北地的確不是圣上的意思,也是他們顧家一意孤行,在“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這一點上,蔣慕淵膽大的很。
指尖輕輕敲擊著桌面,蔣慕淵一面思索、一面道:“等我和大殿下啟程,這消息不用瞞著,就讓人往南陵傳、傳到孫璧和董之望耳朵里去,這兩人疑心重,十有八九也會有此疑問,最好能叫他們以為朝廷想議和,讓他們放松警惕,一旦封口關出現破綻,直接往里頭打…”
顧云齊的眼神亮了亮。
為了攻下封口關,他們想了不少法子,效果都不好。
都說兵不厭詐,不管能不能行得通,總歸也是一條路,也許就突然起效了呢。
他一下子鄭重起來,依著這條思路與蔣慕淵認真探討可行的計策,來來回回推導,定了數條方案,一并記在腦子里。
“我再與余將軍商量商量。”顧云齊說完,又問,“你有多大的把握能勸得動圣上?”
蔣慕淵斂眉,小口飲盡了一盞茶,道:“有些想法,勸不動也要勸,南陵不得不打…”
顧云齊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到底為何必須打,蔣慕淵沒有說穿,顧云齊不知將來事,也難以知道這番緣由。
可蔣慕淵是清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順德二十四年的蜀中叛亂,說起來,也就只有三年光景了。
前世的蜀中平叛,以朝廷的勝利告終,但戰事打得無比慘烈,使得朝廷元氣大傷,他的好兄弟程晉之也在那時馬革裹尸。
今生,兩湖賑災、北境戰事讓朝廷的國庫比前世更緊張,匆匆迎來蜀中戰役,朝廷未必撐得住。
蜀地本就難打,若還留個孫璧這個禍害,萬一在關鍵時刻捅一刀子,那可真吃不消。
因此,蔣慕淵一開始是抱著速戰速決的心思打南陵的。
不過,在知道了孫璧坐擁礦山之后,蔣慕淵想,哪怕不能速決,也一定要在蜀中戰事開始之前把南陵收復回來。
不說銀子,就這連綿的礦山,能補充多少軍需?
蔣慕淵不想蜀地戰事以慘勝收場,國庫就需要糧草、需要軍資、需要鐵礦打造的兵器。
退一萬步說,就算吃不下南陵城,也要從孫璧和董之望手中咬下一半的礦脈,為此,絕對不能退兵。
翌日清晨,蔣慕淵與孫祈踏上了回京的路程。
為了早日趕回,兩人還是走了水路。
孫祈登船,看著水景,沖蔣慕淵抱歉地笑了笑:“我拖累阿淵了,馬術不精。”
“我若想陸路走得比水路快,也十分費力耗馬,”蔣慕淵道,“行船養神,也很不錯。”
孫祈道:“我聽底下人說,這一路順風順水,中秋前能入京,正好也趕上團圓飯。”
蔣慕淵沿著甲板入艙室,一面走,一面道:“殿下是想兒子了?”
“想啊,”孫祈抬眉,笑道,“小孩兒長得快,我離京數月,仕兒不曉得還認不認得我這個父親。”
蔣慕淵也笑了:“我想我媳婦兒了,在營中還好些,一登船一啟程,想得停不下來。”
孫祈撫掌大笑,他還是想拉攏蔣慕淵的,這會兒對方說出這樣的家常話,讓孫祈頗為安心:“你們夫妻兩個,黏黏糊糊的,宮里誰不知道!”
船舶日夜順水而行,離京城越來越近,終是在一日清晨,消息送進了文英殿,說是船舶轉日便能靠岸了。
孫宣正在看折子,聞聲抬起頭來,正想表一表對兄長的盼望之情,卻不想有人早他一步開口了。
說話的是孫禛,他道:“還挺快的,我原想著還要三五日呢。”
孫禛是前日開始來文英殿的,他的腰腿傷養了七七八八,夏太醫說不需要再一直躺著,每日稍稍活動活動有利于后續康復,孫禛便聽從圣上的意思,走來文英殿,聽一會兒政事,再走回去。
與腰傷腿傷相比,孫禛的肩膀并沒有多少好轉,也虧得無需他用筆書寫,只從外表看,看不出多少端倪。
只是,文英殿里還是有“毒辣”的眼睛的。
不說傅太師這樣的老人,有些精通騎射、練過武藝的官員,隱約也能品出些怪異來,可也只是品,沒有人往那頭猜。
孫宣自己看不懂,可身邊的老內侍琢磨出些不對來,宮里又有宮里自己的消息脈絡,即便圣上警告過靜陽宮上上下下,但信兒還是多多少少地往外頭漏了一點。
因此,孫宣這兩日也在觀察,想知道消息準確不準確,孫禛的肩膀是真傷得厲害,還是靜陽宮說出來迷惑人的?
若是他直接質疑,是不是改明兒一頂兄弟不睦的帽子就要蓋下來了?
孫宣轉了轉眼珠子,這事兒他不冒頭,引回京的孫祈來辦,倒是穩賺不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