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漆的食盒里頭,糕點淡淡的清香往外頭飄,聞著挺開胃的。
“她想她姐姐了,應了她今日散了之后陪她去探望,這不就急著來了嘛,這個時辰就在外頭候著了,還讓人送了些吃食,”蔣慕淵笑容里幾分無奈、幾分縱容,偏過身子與傅太師道,“今日要打攪了。”
蔣慕淵這么一說,各個都知道他說的“她”是指的誰了。
孫祈咋舌笑罵了聲“黏黏糊糊”,孫宣夸他們感情好,大臣們贊幾聲琴瑟和鳴,孫睿神色淡淡的,看不出端倪。
傅太師道“怎么能說是打攪呢,她姐姐也盼著能和夫人多說說話,還有兩個月就要生了,都說婦人臨盆,娘家在陪著最好,老夫都想厚顏請親家母和親家的姑娘們常到府里坐坐。”
大伙兒也知道傅太師快要榮升曾祖父了,打趣著要在顧云思生產后討一顆紅蛋,也沾沾喜氣。
這會兒都不餓,等到了下午,蔣慕淵把點心分了,自個兒留下百合綠豆糕。
熟悉的味道讓他眼底都透著笑。
等朝事歇了,一行人前后出了文英殿,彼此拱手告別。
蔣慕淵與傅太師一道出了宮門,看著在宮外停了半日的馬車。
傅太師看著燈籠上的“寧”字,不由也笑,道“老夫的轎子在前頭,小公爺,咱們府里見。”
蔣慕淵應了聲,走到馬車旁,那車簾子就撩起來了。
因著動作,長袖往下落了一小段,露出來小截的白皙手腕,纖纖玉指捏在藏青的簾子上,映著燈籠光,跟玉似的。
簾子后的人,巧笑嫣然,一雙會說話的眸子就這么直直看著他。
蔣慕淵無聲地笑了,一腳邁上馬車,握住顧云錦的手把人往車廂里帶。
捏著簾子的手指松開了,簾子落下來,晃了晃,阻隔了里外。
蔣慕淵坐下,扣著顧云錦的手指把玩“等了半日,累不累”
“這車里能躺,又不缺飲子點心,還備了話本,哪里能累著”顧云錦笑道,“倒是你,文英殿里聚了殿下、大臣,一道商量事兒,你更累。”
蔣慕淵眼里凝著笑“文英殿里如何議政,你知道”
顧云錦瞅他。
她其實并不知道多少。
朝堂政事,顧云錦以前從未接觸過,很多事兒一知半解,這半解里興許還要錯一半。
可她漸漸接觸了北境的戰局,聽得多了,想得多了,對軍務上比以前明白了許多,其他的,重心不在其上,自然進展不大。
文英殿里的狀況,還是下午有一句沒一句從聽風嘴里聽來的。
聽風說了不少,但他說話,目的不在讓顧云錦明白里頭運作,而是讓他們夫人知道,他們爺有多出色。
話里話外,與蔣慕淵有關的好話,一籮筐一籮筐的堆在顧云錦跟前。
當然,也說了蔣慕淵拿到點心后整個人都透著高興勁兒,很是春風得意。
顧云錦笑了一通。
現在見著蔣慕淵人了,顧云錦湊上前問他“聽說你腳步都透著喜,那豈不是整個文英殿都知道我來送點心了”
“就是要讓他們知道,”蔣慕淵大笑了聲,“我還把點心給他們都分了些。”
“我只讓聽風拎了一個食盒,里頭才那么點,哪里夠分的”顧云錦道。
蔣慕淵大言不慚“一人分一小塊,嘗個味兒,又不指著給他們填肚子。”
顧云錦撲哧笑出了聲“素香樓的點心,說得跟大人們沒有嘗過似的。”
“你給送的,他們自然沒有嘗過。”蔣慕淵道。
“要不要緊”顧云錦見蔣慕淵看著她,補充了一句,“我是說,我往文英殿里送吃食,要不要緊的先前問了聽風,他說能送,我就備了其他大人們家里,是不是也送東西”
“送都送了,這會兒還琢磨呢大臣們中午用的膳食是家里帶進來的,點心倒是沒見送來過”蔣慕淵逗她,又不想她真的往心里去,話鋒一轉,道,“但你也不是頭一個送的,我回京那日,二皇子妃送了桃花餅,也是大伙兒一道分了。”
顧云錦聽了,笑道“那桃花餅好吃,我在宮門外遇上她了,二皇子妃拿了兩個給我,清甜不膩。”
兩人說著的都是家常瑣事,親親熱熱的。
馬車到了太師府對街,略候了會兒,見傅太師的轎子也到了,車把式才把車停到了石獅子旁。
蔣慕淵扶著顧云錦下了馬車,與傅太師見了禮,一道進府。
傅太師讓人往顧云思那兒傳話,又命婆子引顧云錦過去,自己請蔣慕淵進了書房。
兩人落座,又上了茶水,先說了幾句今日文英殿里未商討完的政事,傅太師便不再多言,只端茶抿了一口。
他等著蔣慕淵開口。
小公爺攜夫人到府,肯定不僅僅是夫人想念她姐姐了。
蔣慕淵也嘬了一口,不疾不徐問了圣上那日叫他看的那三樁事情。
今日文英殿里主要說的還是北境重建,傅太師聽蔣慕淵這么問,訝異道“小公爺怎么想起問這那些了”
蔣慕淵微垂著眸子,笑容溫和,道“我這幾個月都不在京里,很多事情也是回來后東聽一句西聽一句,沒有一個重點,也不曉得訊息對不對。
那日入御書房,圣上問我這幾樣事情的想法,我連來龍去脈都沒有理順,哪兒能說出子丑寅卯來 那天已經辭了,昨兒也問了,我皆以不夠熟悉推辭了,就想著若明日再去,不好再不吭聲,因而想來問問太師。”
傅太師見蔣慕淵說得懇切,摸著胡子就笑了“老夫清閑了好幾年,這個歲數了,反倒日日忙起來了。”
蔣慕淵聞言也笑。
三公之職位,是榮耀,也是虛職。
名號上是再好聽也沒有了,可要說真切的實權,還比不得六部大臣。
只不過,官場上摸爬滾打了那么多年,人脈和累積都有,要辦什么事兒,只要能過得去的,各處也會賣個體面。
傅太師是明白人,早幾年交出實權、退至虛職之后,就很少參與政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