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貴妃有更惦記的事兒,而孫淼母妃袁貴嬪的反應平淡,她聽完了就只點點頭,什么話也不說。
另一廂,孫宣的母妃陶昭儀小口嘬了一碗茶,眼神也漸漸銳利起來,吩咐道:“使人去外頭轉轉。”
這個外頭,指的不是慈心宮外,而是宮外孫祈的府邸。
孫祈前幾年就在宮外開府了。
既然慈心宮不好打聽,不如就去孫祈那兒,總會有蛛絲馬跡漏出來的。
后宮女人們動作,而御書房里,圣上目光沉沉看著戰報。
肅寧伯的折子寫得樸實,如何布兵、如何進攻,寫得很是明白,他駐守裕門關,前線的將士們誰功高、誰勇猛,都一一言明,沒有忽略自己的兒子,也不夸大其詞。
他放下折子,瞇著眼睛靠著椅背,道:“運氣真不錯。”
“可不是,”孫禛咧嘴笑了,“一沖喜,運勢都好了,先前僵持許久,現如今大勝。”
圣上睜開眼,看向孫禛,只笑不語。
孫禛見狀,沒有再多言,低下頭不吭聲了。
孫宣垂著眸子,道:“可惜叫那些狄人跑了,等他們準備好,一定會卷土重來。”
“狄人狡詐,”孫祈道,“若能斬草除根,早就斬了,哪里還會數年征戰,勞民傷財,苦了無數百姓。阿淵此次與肅寧伯、向大人聯手,收復北境,已經不容易了。”
幾位皇子你一言我一語的,還各自尋了好話,夸了蔣慕淵一通。
圣上聽了會兒,道:“睿兒怎么不說話?”
孫睿聞聲,抬起頭來,也沒有遲疑,直直道:“兒臣在想七弟的話,確實運氣挺好。”
剛說那句話時,圣上態度未明,孫禛是有些忐忑的,聽他胞兄贊同,不由就松了一口氣,暗暗自喜。
圣上摸著下顎,半晌突然就笑了起來:“打仗這事兒,運勢太重要了,能得此勝,可見北狄失了天命。”
北狄無天命,那便是順德帝得天命。
眾皇子拱手恭賀父皇,彎下腰時,孫祈等人都在想一件事——父皇是真的喜歡孫睿。
一樣的話,從孫禛嘴里說出來,和孫睿說,就是不一樣的。
圣上揮退了幾個兒子。
皇子們在御書房外互相告辭,孫睿與孫禛一道去給虞貴妃問安。
孫禛一路憋著,直到進了虞貴妃的宮室才放松下來,偏頭問孫睿:“皇兄亦覺得我說得在理?我先前還當說錯話了。”
孫睿睨了他一眼,面上依舊淡淡的,等宮人去通傳時,才道:“沒說錯。”
孫禛得意了,待里頭請了,興高采烈去尋虞貴妃。
孫睿落后幾步,看著渾然不知內里意思的孫禛,目光沉沉。
孫禛把運氣歸到“沖喜”之上,這是討圣上歡心,而孫睿所謂的運氣是“顧云康”。
顧云康不止埋了顧致沅,讓狄人提出的交換毫無意義,還混在鶴城之中,助將士火攻山口關,大破北狄,若沒有這個人,蔣慕淵哪里能這么容易收復北境。
而戰場局勢變化多端,拖到草原化雪,局面又不同了。
運勢,果真是戰場上極其要緊的一環,這一仗,運勢站在了蔣慕淵與顧家一邊。
北境大捷,當天就傳遍了京城。
如此好消息,順天府恨不能敲鑼打鼓地傳遞給百姓,不管戰事多遠、是否波及京城,只要有戰爭,百姓的心就不安定。
捷報化作了及時雨,沖去了數月間籠在百姓心中的陰霾。
寧國公府里,安陽長公主高興極了。
先前裕門關捎信回來,提了顧云錦先行回京,長公主算著兒媳婦抵達的日子,又得了戰報,就盼著兒子早早班師回朝了。
壽安亦是歡喜,兄嫂都不在,她先前生辰過得也缺了滋味,此刻也翹首企盼著。
西林胡同里,林家長松了一口氣,對門的顧家,單氏推開了小祠堂的門,凝著淚點了香。
顧家將門,男女皆戰,因而女眷亦入祠堂享香火供奉。
給先人們磕了頭,單氏轉身與徐氏、吳氏道:“外頭雖還沒有提起來,但我們心里要有數,云宴太年輕了,又有那些傳言,我們家恐怕不能像老將軍戰死時那般,靠著蒙蔭接下將軍印了。”
鎮北將軍的名號,與公候伯等爵位不同,并非是朝廷封授的,而是邊關駐軍守將接下帥印,得將軍名號。
守蜀地的是鎮南將軍,守西境的是征西將軍,軍功不減,若無大錯,自是數代傳承。
可一旦交出將軍印,再想拿在手中,就太難了。
不管圣上信還是不信,那些流言是存在的,而顧云宴的年紀與不夠豐厚的軍功,更是圣上撤了將軍印最好的理由。
顧家守了北境幾十年,帥印丟在他們這一代手中,不管理由為何,都愧對列祖列宗。
單氏看著那一排排的牌位,終是搖了搖頭。
家書上很多事情不能講,但他們自家人心里是有決斷的。
單氏攥緊了拳頭,咬牙道:“怎么就、就那么糊涂呢!”
裕門關下,蔣慕淵與肅寧伯、向威等人商議著北境重建之事。
他們回到裕門關有幾日了,那日大捷之后,留下人手駐守在山口關與鶴城,又重新排兵布陣,便退回關內。
商議了一下午,所有人都很疲憊,肅寧伯卻還是留了蔣慕淵下棋。
肅寧伯的棋藝并不高超,他此刻的心思也不在這上頭,下得極其隨意,眼看著一片疆土要落于蔣慕淵的白子之中,他干脆中盤認負,把手中黑子扔回了棋簍之中。
“伯爺還要再下一盤嗎?”蔣慕淵一面收拾棋面,一面不疾不徐問道。
“不下了,不是小公爺的對手,”肅寧伯擺了擺手,他的性子原也存不住事兒,耐到了此刻差不多是極限了,便直接問道,“小公爺當真不打算回京?”
“不回去,”蔣慕淵笑了笑,“其中緣由,我不細說,伯爺也知道。”
“你這是鐵了心要給岳家謀戰功了,”肅寧伯飲了一口茶,“既如此,為何不替顧云康多請戰功?不提他孤身赴北狄?你若想打進草原深處,一旦我班師回朝,北境兵力勢必不足,靠留下來的人手,不好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