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云宴接過寒雷手中的火折子,下了密道查看,顧云錦隨后跟了進去。
這處密道挖得并不講究,只是把上下左右的土都壓實了而已,起頭的這一段,因著入口窄小,顧云錦需要低頭進入,而顧云宴這樣的身材,幾乎是彎著腰進去的。
走上一小截,密道才一點點擴展開,但也僅僅只能讓男子站直了走,依舊逼仄的要命。
這會兒,誰也顧不上狹小還是寬敞,只是盯著兩邊墻面,尋找手掌印。
土墻上的痕跡并不算清晰,但顧云錦還是看到了寒雷說的印子,顏色不重,連續好幾個。
大的手印深些,似是為了行走而用力扶了一下墻面,小小的手印很淺,橫著抹開,估摸著是勉哥兒被人抱在懷里,他拿手一蹭留下的。
這幾個手印的高度幾乎一致,而在矮一些的地方,顧云錦看到了另一個掌印。
“這個身高,是不是棟哥兒?”顧云錦抬頭問顧云宴。
顧云宴也趕忙蹲下來看。
棟哥兒比豐哥兒小一年,顧云宴比劃了一下高度,頷首道:“應當是他,府里也就他是這個歲數的。”
若是平地行走,由奶娘抱著,肯定比讓棟哥兒自己行走快速,但這密道委實太窄,勉哥兒是太小了沒有辦法,棟哥兒這個歲數,指不定還是他自己走著利索。
顧云錦舒了一口氣。
密道通往十里之外,只要那夜離開了北地,他們極有可能已經入了裕門關。
關內安全多了,無論是往京城去,還是留在裕門關,性命當是無憂的。
只要活著,就好了。
墻上其他的手印,顧云錦分辨不出身份來,便轉了身,沿著密道返回。
外頭的光亮刺得她瞇了瞇眼睛,握住了蔣慕淵伸過來的手,顧云錦借力爬了出來,欣喜道:“瞧著是勉哥兒和棟哥兒都出去了,還有旁的印子,不曉得會不會是云妙的。云妙要是也進了密道,那她也能活著出去了。”
顧云錦說完,見身邊所有人的臉上都沒有露出歡喜來,她不由一怔:“怎么了?”
蔣慕淵重重握緊了她的手。
顧云錦察覺到了,抬眸看蔣慕淵,見他欲言又止,剛要再問,就聽見身后朱氏痛哭出聲。
葛氏也哭了,哽咽著道:“云妙在這兒…”
就這么短短的一句話,像是一桶冰水從頭上澆下來,把她的欣喜沖刷得蕩然無存。
顧云錦的身子瞬間僵硬了,她艱難地轉過了脖子,看向了朱氏那一側。
朱氏蹲在地上,她的身邊,是沒有一點生氣的顧云妙。
顧云錦知道那是顧云妙,云妙與她夢里見的一模一樣,若說有什么不同,便是夢里的云妙會說會笑會抱著她,而眼前的顧云妙,一動也不會動了。
朱氏已經給顧云妙擦過臉了,抹去了大部分灰塵,顧云妙的臉上有些細小的血痕,應當是墻壁塌下來的時候叫石塊劃傷的。
“身上也沒有什么刀傷劍傷,”朱氏一面哭、一面道,“我簡單看了看,沒有尋到厲害的,倒像是吃了什么重力、受了內傷的模樣,估摸著是大梁砸下來的時候傷著的,要不然,一并進了密道,不是活下來了嗎…”
顧云錦的眼淚不住往下落,她沖蔣慕淵搖了搖頭,在他松開了她的手之后,她挪到了顧云妙的跟前。
她有一肚子的話要與顧云妙說,此刻卻全部哽住了。
其實,在收到薛平傳信的那一日,顧云錦已經做好了顧云妙不在人世的準備了,可一日沒有尋到,就一日還有那么一丁點僥幸。
現在,所有的僥幸都消失了。
偏偏,是在她看到密道里的手印,對顧云妙的生還燃起一絲希望之后,現實又重重給了她一拳。
抱著顧云妙,顧云錦大哭出聲。
顧云宴也從密道里出來了,看到顧云妙,他偏過頭去,深吸了幾口氣來平復心境。
蔣慕淵看了眼天色,道:“知道他們從密道走了,我們去密道找一找痕跡。”
顧云宴頷首:“我知道密道出口,我引路去。”
因著要搜尋密道,之前計劃的找尋時間就要變化了,由寒雷與驚雨兩人走密道,一路查看,其余人再在府里簡單找一找,算好了時間,策馬去密道出口處會合。
寒雷、驚雨鉆進了密道,蔣慕淵走到顧云錦身邊,輕輕按住了她的肩膀:“回程時,你來帶云妙。”
悲傷無法化解,但蔣慕淵想,這樣的方式,能讓顧云錦稍稍好受那么一點。
顧云錦咽嗚著點了點頭。
再次清理了這間屋子,他們找到了薛平的娘親薛鄧氏。
薛鄧氏跟了田老太太很多年,頗受信任,直到最后,她都陪著老太太。
薛平沒有忍住眼淚,一面哭,一面給他老娘磕了頭,他也不說話,拿翻找出來的衣裳和草席將薛鄧氏裹了,用麻繩牢牢捆在了背上。
顧云錦也把顧云妙背上了。
一行人又帶上田老太太、顧致澤、顧云嬋和江家三兄弟,給老漢留了些干糧,翻身上馬,一路出了南城門,往密道出口去。
密道的出口在一處不起眼的背山處,若不是認得地方尋來,只怕從近處過都不會留意到。
“這里再往西南三里路,有一個驛站能借馬,”顧云宴道,“他們要是認得去驛站的路,借了馬匹,能一路奔進裕門關。”
沒有等多久,寒雷與驚雨前后從密道上來。
驚雨稟道:“沒有人被困在里頭,只要是下了密道的,肯定都出來了,就出口前那一段,還發現到了小孩子的手印。”
葛氏道:“老太太在天上保佑著,定能無事的,回頭給京里去信,許是我們在這兒尋他們,他們已經往京城去投奔了。”
今日的收獲,總算是在預期之中,雖然有些預期并不美好。
顧云錦等人重新踏上了返程,快馬加鞭地趕回裕門關。
入關時,天色已然大暗,關口上,火盆熊熊燃著。
他們堪堪趕在了宵禁之前,街上的百姓已經不多了,只從關外來的無家可歸的避難人,還在墻角邊探頭探腦。
其中一些來自于北地的百姓,看到他們幾乎每一個人身后都背著一人,都默默地偏過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