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看戲,臺上的人越慘,他們就越激動,義憤填膺地罵著楊家老太太。
鐘家那兒,也出來說了一句話,自家沒有楊家那樣的姻親。
這無疑是一塊巨石落入水潭,雖然前幾日就有風聲傳出來,可今日是真真切切地確認了。
除卻鐘家,楊家長房還有什么姻親呀?
老太太的娘家不在京城,另有個大女兒遠嫁,這兩家想問也問不著,徐家自是不用再提,余下的就是阮馨的娘家了。
百姓近日看戲,連順天府外都探頭探腦,也敢圍著金、王、楊等官宦人家指指點點,自華書社一個開門做生意的地方,當然阻止不了他們的腳步和視線了。
書社前后門都被圍了起來,不住有人喊話,讓他們也說說自家立場。
阮老先生不堪紛擾,讓人關上了大門。
這只能緩一時之壓力,卻不是長久之計。
阮家對楊家早有不滿了,可偏偏阮馨嫁過去了,這個時候,說什么都不合適。
不能不與楊家撇清,但若是撇清了,阮馨又怎么辦?
阮柏急得滿嘴都是泡,恨不能反手先甩自己兩個耳光子。
滿城的讀書人,有才華的、出身好的,他見過無數,自華書社在京中經營這么多年,來光顧的、參加詞會、書畫會的,最終得中進士、甚至頭甲的,也有好多。
他自詡閱學子無數,他曾經那么看好楊昔豫…
真真是瞎了眼啊!
阮隸沉聲道:“楊家犯了眾怒,鐘家又已經開口了,我們若一直沉默,就等于是護著楊家,而護著楊家,是毀了書社的名聲,沒有學子愿意來了。”
阮老先生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一輩子積攢些名聲不容易,就此斷在這兒,又怎么能甘心?
“你去楊家問問你妹妹,她若愿意回來,你接她來,她若不愿意,我們娘家人也仁至義盡了,”阮老先生嘆道,“我一早就說過,路是她自己選的,現在,還讓她選。”
阮隸應聲,備了車馬往楊家去。
阮馨得了信,訝異地看著阮隸:“歸家?”
楊昔豫瞪大了眼睛:“大舅哥,這…”
阮隸根本不管楊昔豫說什么,他只是詢問阮馨的意見。
阮馨沒有說話,她只是站起身,緩緩掃了一圈屋子,不疾不徐走到了院子里。
她嫁過來還不足一年,這一年的日子,她過得好嗎?
她心心念念的有情郎,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樣完美,她還要面對賀氏和汪嬤嬤的挑刺、打壓,這種生活,怎么可能有滋味!
她以畫梅做盾牌擋賀氏,是彼時狀況下的權宜之計,但現在,真真是此一時彼一時了。
楊家陷入了漩渦,眼看著分家的路攔不住了,老太太把楊氏逼得斷發,賀氏氣急敗壞,誰知道這對婆媳之后還會有什么樣的招數。
她要繼續留在這是非之中嗎?
跟著楊家一起沉下去,是她想要的一生嗎?
而賭楊家東山再起…
再起了,她就不用被婆婆、奶婆婆尋刺了?恐怕到時候,賀氏會變本加厲吧?
阮家的意思很清楚了,他們要與楊家劃清界限,她留在這兒,以后再有什么事兒,也沒有娘家人幫助了。
楊氏膽敢與娘家翻臉,是她能掌握徐家,有丈夫同心,有兒女撐腰,她阮馨有什么?
什么都沒有。
若回了書社,起碼自家人是斷斷不會為難她的,她不管事也行,繼續打理生意也可以,哪怕有人笑話她,能比賀氏、汪嬤嬤更過分嗎?
“呵…”阮馨自嘲地笑出了聲,“我歸家。”
阮隸就怕阮馨想不開,聞言松了一口氣。
楊昔豫目瞪口呆。
得了消息趕過來的賀氏更是怒不可遏:“我楊家怎么娶了你這么一個勢利鬼!”
阮隸不是個會吵架的,也不想與賀氏一個婦人爭口頭上下,只讓阮馨離開。
阮馨在書院打理過姑娘們的生意,嘴上功夫本就不差,只是礙于身份,對賀氏多有忍讓,此刻再無忌諱,道:“知道我是勢利鬼,就點一點我的陪嫁,不要損了缺了,我要搬回去的。
別看都是些書畫,其中不少大家孤本,若是損壞了,等著衙門里吃官司吧。”
今日肯定不是個清點的好時機了,阮馨擱下這話,也不管賀氏反應,跟著阮隸離開。
汪嬤嬤想上來攔,可畢竟才挨了邵嬤嬤的黑手不久,實在使不上勁兒,而其他婆子,在今日一連串的變故中,早就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阮家的馬車出了楊家,駛到胡同口,阮馨讓車把式先停下。
她一把撩開了簾子,探頭看了看左右,對上了小販們的視線,她笑了笑,道:“阮家幾代讀書人,往來的也都是讀書人,知道禮義廉恥怎么寫、怎么念,我歸家了,我要與楊昔豫和離,哪怕判不到和離,我拿著休書也要回書社。”
簾子放下,所有聽到的人都震驚了。
這是鐵了心不跟楊家過了呀!
雖然大伙兒不曉得老太太怎么逼迫女兒了,但阮馨作為楊家媳婦,肯定是知道的。
阮馨都這么說了,可見楊家是真的逼得狠極了,以至于阮馨看不下去,娘家一來接就要走人了呀。
這可是大消息。
百姓們看了整整一日的熱鬧,一會兒一個狀況,還未咀嚼消化完,新的進展又來了,實在是讓人目不暇接。
“阮家去接了,鐘家怎么就不去呢?我看他們對姑娘也挺狠的。”
“我聽說,鐘家老太爺是給了選擇的,讓收拾收拾回娘家去,鐘家做了幾代官,還會餓著她?是她自己不愿意回去的。”
“所以啊,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阮家、鐘家對姑娘都是盡了心了,話說回來,這么一比,徐家那位老太太都沒有那么差了,你們看,她再壞,也沒把繼女逼到死路上,楊家的才更壞!親女兒啊!”
這話,引了一片附議,果真是要有比較,才會有高下。
西林胡同里,顧家人也聽了一日的信兒了。
到底是與徐家沾著親,不似百姓那般全然只看熱鬧,對于一日間的發展,心情更復雜些。
顧云錦垂著頭,看似想了很多,可她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有多少念頭過了腦海。
她抿了口茶,輕笑了聲,道:“老太太若是知道楊家那位墊在她腳底下…”
念夏和撫冬聞言,交換了一個眼神。
閔老太太不會高興的,她應該會氣得病情加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