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到席面上時,徐令婕的臉上已然有了笑容,看起來比之前的狀態好多了。
顧云錦把她的變化看在眼中,暗暗搖了搖頭。
對于這個表姐,顧云錦很難用一兩句話去形容她的心性,若真的要概括起來,大抵就是矛盾吧。
明明是個嘴快的,當著閔老太太的面,什么話都敢說,甚至是腦子還沒轉過來,話就已經沖出口了,哪怕是事先楊氏耳提面命過一番的事情,徐令婕都能倒豆子一樣給倒砸了。
可就是這般一根腸子到底的嘴快人,出門在外,面對其他不熟悉的人時,她就變成了鋸了嘴的葫蘆了。
徐家兩姐妹擱一塊,肯定是徐令意比徐令婕有能耐的多。
偏偏,沒有能耐的徐令婕能做出推她下水的事兒,且事后只是害怕被顧云錦曉得內情,卻從未反省過那番行為。
或者,在徐令婕看來,人推下水去,岸上有人看著,立刻就會把顧云錦撈起來,不會真出了人命,她不過是聽了楊氏的話罷了。
只是,徐令婕若真能事事聽楊氏的,又怎么會與閔老太太起了那么多沖突呢?
繞老繞去,這就是一個環,且是個極其矛盾的環。
再者,不管徐令婕是出于炫耀還是什么目的,從前她真的教了顧云錦許多,琴棋書畫、品香品茶品花,會因著顧云錦不開竅而著急,也會因為顧云錦的進步而得意,偶爾,會因為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擔憂。
在這一點上,徐令婕依舊矛盾。
顧云錦無意與徐令婕深交,但也不至于要鬧到把人轟出門去的地步。
說到底,徐令婕只是蠢笨,不是心黑。
心黑的那個是楊氏,雖然,楊氏到了賀氏跟前,也只有甘拜下風。
眼下,楊氏與娘家撕破臉了,不曉得這兩家之間以后會如何發展了。
席面過后,賓客們陸陸續續告辭,單氏帶著兩個媳婦送客,卻不叫吳氏插手,只讓吳氏去陪著徐氏。
吳氏的胎已經坐穩了,烏太醫每次過來給徐氏診脈時都會捎帶上她,吳氏年紀輕、身體好,加上孕中調理得當,狀況一直不錯。
入了二月后,肚子一點點隆起來了,因著還穿著冬裝,外人看不出端倪,但整日一道處著的家里人都看得出來變化。
府里頭,留到最后的除了徐家兩姐妹,也就是同住西林胡同的人了。
難得過來,徐令意還有一些話要與顧云錦講,只是上午顧家忙碌,她沒有添事,此刻空閑了,便與顧云錦絮絮說了些。
徐令婕湊過來,聽她們講了些書道,一時困倦勁兒上來了,支著炕桌睡著了。
顧云錦瞧見了,讓撫冬把徐令婕放平在木炕上,拿了個毯子給她蓋上。
能讓徐令婕直接睡過去,可見這幾日里,她沒少為了徐硯擔心。
而花廳里,林柳氏與林琬也跟單氏告辭,轉身回去了,只秦夫人依舊笑瞇瞇坐著,不挪動。
單氏轉頭看著秦夫人。
秦夫人笑道:“嫁了姑娘,心里舍不得吧?人之常情,我還見過好幾個姑娘一出門就哭得站都站不直的,你一個人待著也是傷心,我們姐妹說說話,你也舒坦些。”
單氏笑不出來。
嫁女兒,自是又喜又難過的,但更多的是勞累,她此刻只想躺下來歇一會兒,而不是應付秦夫人。
單氏剛要開口直言,卻叫秦夫人搶先了。
“其實吧,”秦夫人道,“是有人想打聽打聽府里未說親的姑娘,叫我來問問。”
單氏一愣:“哪一家?想問哪個?”
“其他姑娘都在北地,我都說不上子丑寅卯的,哪兒給人介紹呀,就是想問問你們八姑娘,”秦夫人瞇著眼睛笑,“記得前回與我一道來的黎夫人嗎?她說把八姑娘說給她娘家內侄兒,今年十歲,與八姑娘年紀也合適。”
單氏眼皮子一跳。
光祿寺左少卿黎大人家的那個,不正是前回把顧云錦挑剔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那個嗎?
單氏對那一位印象極差,根本不想細談:“我今日著實累了,滿腦子又都是我們云思,轉不過彎兒來,這事兒改天再說,反正我們云霖年紀小,不急于一時。”
“怎得不急?”秦夫人脫口道,“好歹趁著這兩年定下來,有兩個姐姐的婚事在前頭撐著,她也好說親呀。”
單氏越聽越不得勁兒,干脆道:“再過兩年,姐姐是姐姐,姐夫一樣還是姐夫,有什么不一樣的。我是真累著了,回頭再議吧。”
說完,單氏直接端茶送客,半點不給轉旋的。
秦夫人見狀,只好起身,訕訕往外頭走。
等出了顧家大門,她心里的火氣沒有消,反而還燒起來了。
真的是得了好姻親,聲音都比從前大了,可偏偏,那些姻親是真的硬骨頭,她只能反過頭去與單氏說好話。
憋屈、無奈,但也只能如此了,誰叫她的兒女,沒有那個福分呢。
傍晚時,等徐令婕睡醒了,徐家兩姐妹也就走了。
馬車經過東街,外頭熱鬧一片,徐令婕豎起耳朵聽了,外頭都在說今日這門親事。
傅家迎親的隊伍最終還是從東街上過的,敲鑼打鼓的,有一路撒著銅錢,引了不少人來看。
除卻公候伯府,太師府本就是數一數二的了,便是不僭越,那排場也不是尋常官家娶親能比的。
況且,顧云思還有皇太后的添妝,那些上次從東街上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體面,再體面不過了。
如此,自是有百姓把傅顧兩家的婚事與楊昔豫娶親時的場面比較一番,比過之后,孰高孰低,一目了然。
不過,楊家還是有贏了的地方。
那就是來圍觀的人數。
當時的東街,擠得水泄不通,今日,雖然人也多,但并沒有那般擁擠。
這也不奇怪,畢竟當時與寧國公府放小定的日子撞上了,看好戲的人都擁來了。
外頭說得熱鬧,笑話楊昔豫的格外多。
徐令婕聽了不少,心里頭的火氣蹭蹭就往上冒,可一想到楊家現在的作為,那些火氣一下子又散了,成了幸災樂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