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氏到底心疼老母,只說了些好話,沒有再提自己跟賀氏的爭執。
只是,楊氏不提,老太太心里也曉得狀況,一番哀聲嘆氣的。
“我這幾年病著,長房所有事情都是你嫂嫂在打理,她又是長房長媳,楊家最后都會落到她手里,”老太太垂著眼,道,“這會兒還有其他老太太們看著拉著,等我們這些老太婆都咽氣了,你其他嫂嫂們也不是個能挑梁的,就由著她折騰吧。
我還巴不得我早些蹬腿呢,久病床前無孝子,等她能一個人說話的時候,我老太婆還不是看她臉色?”
楊氏被老太太說得心疼得不行,一雙眼睛通紅通紅的。
“你也別跟她爭高低了,你在徐家好好過你的,與她處不攏就少理會她。”老太太拍了拍楊氏的手。
這話聽著沒什么問題,可轉念一琢磨,楊氏只覺得背后一陣發涼,她難以置信地看著老母。
母親這是嫌棄她多管閑事,嫌棄她不知忍讓,叫她往后少來楊家…
思及這么多年對娘家的付出,楊氏的心都寒了。
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楊氏卻是頭一遭品到被母親當作一盆水的滋味。
她很想問一問,當年侍郎府請了最好的先生來給徐令崢兄弟講課時,她想方設法說服了徐硯接楊昔豫一道來念書時,楊家怎么沒把她當水?
這些年楊家一路下坡,在官場上早不如數十年前風光了,她借著侍郎丈夫的名頭給楊家子弟鋪路時,楊家怎么沒把她當水?
現在、現在告訴她不爭、不往來?
如此一來,楊氏也懶得等楊昔豫和阮馨過來問安了,交代邵嬤嬤道:“你把紅封給畫梅,讓他給昔豫他媳婦送去就行了。”
邵嬤嬤應聲去了。
楊氏左思右想的,終是咽不下這口氣,直截了當問道:“母親是覺得,我們老爺去了兩湖會步了曹峰曹大人的后塵?您也不想想,金培英要倒了,我們老爺扳倒金培英也是出了力的,即便高升不得,侍郎的位子還是很穩的。”
老太太搖了搖頭,道:“金培英倒了,他虞家可沒倒呢。姑爺不出力也就算了,出了力了,上頭會拉下他嗎?圣上不由遷怒小公爺,總要尋個人給貴妃娘娘出口氣的。孩子,你好好想想。”
楊氏嗤笑。
想什么?圣上真要出氣,她想破了腦袋也改變不了官場局勢。
她能想的只有娘家的態度,楊家當年強盛,不介意扶持一個剛剛考中舉人的學生姑爺,但如今楊家弱了,就急吼吼地要跟徐家劃清界限了。
這幾年一門心思對娘家的好,一下子全跟笑話一般,楊氏坐不下去了,讓徐令婕過來給老太太行了大禮,便起身離開。
另一廂,畫梅揣著紅封去見了阮馨。
阮馨嫁過來一個月了,接觸得多了,越發看不上賀氏為人,相對而言,反倒對新婚那日使畫梅來提點她的姑母楊氏更親切些。
她平日與楊昔豫說話,對方提起楊氏時,也多是好話,越發加深了阮馨對楊氏的好感。
收下紅封,阮馨笑著與畫梅道:“原該是我過去給姑母問安的,卻勞煩你過來送一趟,是我禮數不周了。”
畫梅左右瞥了一眼,見屋里只阮家陪嫁來的那小丫鬟,并未外頭,她便道:“那屋里坐著幾位太太,我們太太曉得豫二奶奶您大抵不自在,奴婢說句不該說的,您沒過去也好,您是沒瞧見,剛都動上手了。”
“動手?”阮馨訝異。
“是啊,太太們說話,汪嬤嬤仗著她那點兒底子插進來胡說八道,還指點我們姑娘,邵嬤嬤氣不過,上去給了她一巴掌。”畫梅壓著聲兒道。
汪嬤嬤有多可惡,阮馨是真真切切見識過的,那老虔婆,就仗著奶過楊昔豫一年,橫行霸道,不止是她,連楊昔知的妻子都受過汪嬤嬤不少氣。
阮馨咬著牙,道:“她向來不講理的。”
“我們太太平素不用跟她打交道,卻是苦了豫二奶奶您,從定親到現在都不順暢不說,還有一個婆子整日里沒事兒找事兒,”畫梅垂著眸子,道,“我們太太說,昨日東街上的狀況,您千萬別擱到心里去。
將軍府那表姑娘,如今與之前是大不同了,人家往后這身份,誰也惹不起她的,還是避開些好,免得再受氣。”
提到昨日,阮馨臉色一沉。
她知道惹不起,當時也不想惹的,就想表面功夫做完各自回家,驚馬全屬意外,真怪不到顧云錦頭上去。
就是念夏那句話,扎在心窩里,叫她難受了。
現在畫梅舊事重提,又扎了一次,阮馨只好訕訕笑道:“我曉得的,我以后避著走。”
這個答案反叫畫梅一怔,她本以為阮馨心高氣傲,肯定會唱反調,越不讓招惹就越招惹。
等惹出事情來,賀氏肯定不會放過阮馨,婆媳矛盾,楊昔豫夾在中間為難,正是她畫梅的好機會。
哪里曉得,阮馨知難而退了。
此刻不是再點火的好時機了,畫梅只好恨恨忍住,堆起笑容來,道:“您能明白我們太太苦心,也不枉我們太太一直念著二爺了。
今日兩位媽媽動手,我們太太之后幾個月怕是不太會回來了,二奶奶若有什么事情為難的,只管讓身邊人去侍郎府,叫門房給奴婢帶話就好,奴婢會轉告我們太太的。
您千萬別不好意思,我們太太真的很掛念二爺的,也盼著您跟二爺能好好的。”
畫梅說的真情實意,阮馨聽進去了,頷首連聲謝了楊氏的關照。
在阮馨跟前唱過了戲,畫梅往老太太那兒尋楊氏去,走到半途才知楊氏母女不歡而散,她趕忙轉頭去了二門上。
邵嬤嬤在車邊等她,哼道:“送了紅封,怎么去了這么久?反叫太太和姑娘等著你!”
畫梅忙壓著聲兒道:“二奶奶原就日日受婆婆氣,還受那汪婆子的奶婆婆氣,添上昨日的事兒,委屈得不行,拉著我說了一通,我又不好不聽。”
邵嬤嬤被“奶婆婆”給氣笑了,啐道:“別渾說,什么亂七八糟的規矩。”
說過了,倒也不追究畫梅了,她踩著腳踏上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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