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瑛家里的狀況,顧云錦知道個七七八八。
倒不是她愛打聽一個丫鬟的事兒,實在是從前那小院子曝光時,真真假假的消息都一股腦兒地傳到了她跟前。
石瑛是家生子,不說老子娘,連她爺爺都是徐家的老仆,從徐家還在小鎮里當商賈時就是家里的仆從了,等徐硯高中入京,一些老仆也跟著進了京城。
待這些老人,徐老太爺向來看重,但閔老太太那兒,其實不太看重他們。
尤其是以前見過石氏老太太的那些老仆,閔老太太越發不愛用。
石瑛的爺爺是在閔老太太進門后才到徐家做活的,不在老太太排斥的范圍里,而石瑛又是個機靈的,這才在老太太身邊站穩了腳跟,深受信賴。
按說這樣的家生子,即便生活不富裕,但也絕不至于拮據,可偏偏,石瑛家里的日子并不好過。
石瑛那兩兄弟,太費銀子了。
那小院子是由石瑛買下的,這事兒剛傳開,石瑛的老子娘就鬧上了門,一哭二鬧三上吊地罵石瑛沒有良心,只顧著自己,從未想過老父老母和兄弟,逼著石瑛放他們進院子里住下。
一家人那點的好事壞事,全叫石瑛老娘那張嘴嚷嚷得人盡皆知。
楊家里頭,幾個妯娌要看顧云錦笑話,巴巴著來傳話。
顧云錦再不耐煩,也還是聽了,雖說是左耳進右耳出的,但多少還是記得一些。
石瑛的兄弟們游手好閑不說,還整日里在賭場里廝混,欠了一屁股債。
依石瑛老娘陳平家的的說法,家里拼拼湊湊的一直在還銀子。
原本賭場里還讓他們拖著,陳家就這么些銀錢,逼死了鬧出人命,還不如每個月拿點利錢。
可等石瑛有錢的消息傳出去了,債主自然就不干了,壓著她弟弟陳申來要債。
那一場鬧得人仰馬翻,最后陳申被砍了一只手,石瑛都沒松口給過銀子,陳平家的當場昏過去,醒來后就想撞死在小院大門上。
鬧到最后,是楊昔豫給衙門里塞了些銀子,才平息了的。
楊氏得了信,氣得要命,回到楊家揪著楊昔豫大罵了一通,說“她都不管她弟弟死活,你費心費力做什么”,罵了楊昔豫還不夠,轉頭又把顧云錦損了一通。
回憶起那些,顧云錦按了按眉心。
從前能目睹親弟弟被砍手而面不改色的石瑛,這輩子能為了兄弟去監守自盜?
顧云錦一個字都不信她。
不過,石瑛是個只進不出的,無論是交出來給楊氏,還是傳到陳家耳朵里被收回去,她肯定都不愿意。
眼下,哭哭啼啼地來跟楊氏投誠…
顧云錦支著腮幫子想了想,終是明白了。
眼瞅著府里要發這個月的月俸了,陳平家的肯定會來要錢,到時候消息就瞞不住了。
石瑛只能先下手為強,務必讓楊氏信了她的說辭。
賭場那兒,人家說沒拿過銀錢,石瑛還能反咬對方收了錢不認賬。
至于人家不依,要找到陳家去鬧,那也不關石瑛的事兒了。
偌大的京城,等她真從府里出去了,手里有銀子,還怕讓人輕易找出來嗎?
顧云錦上上下下打量石瑛,暗想她這只金蟬修煉脫殼之計還真煉得不錯。
退一步說,即便哪天真被人尋出了落腳處,不還有楊昔豫那冤大頭嗎?
這么一想,顧云錦忍不住彎了彎唇角,目光在楊氏和石瑛之間來回轉了轉。
楊氏沉著臉沒有說話,卻被石瑛哭得心煩意亂。
她也有幾個兄弟,若是自家兄弟有難,楊氏不會袖手旁觀,她會竭盡全力去幫助,娘家是她的立身之本,她在婆家能挺直了腰桿,連閔老太太都不敢真的得罪她、拿捏她,靠得就是娘家的強勢。
石瑛一個小丫鬟,攤上兩個無底洞,到底能力有限,這才走上了歪路…
顧云錦見楊氏不說話,隱約能猜到對方的想法,她柔聲道:“舅娘,她說的是真是假呀?府里對底下人素來管教嚴厲,老太爺是最厭惡賭的,陳家也是老仆了,怎么還會讓兒子去賭場里?”
楊氏的眼底閃過厲光。
侍郎府不許下仆賭博,這是規矩,但真有些小打小鬧的,也沒仔細管過。
不是楊氏不想管,而是吃力不討好。
尤其是老仆們,徐老太爺護著呢,不過是些雞毛蒜皮的事兒,楊氏干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可現在不成了,她要管管了。
楊氏深深看了顧云錦一眼:“說得不錯,我要仔細問問這事兒。”
一來,敲打敲打老仆們,讓他們知道,這侍郎府總歸是徐硯的府邸,仗著進府早,拎不清好賴,那就收拾鋪蓋滾吧。
二來,也是防范未然,徐家真有家仆因為欠賭債被打死了,那徐硯的臉面往哪兒擱?治家不嚴,光這一條,又要被參本了。
石瑛聞言,暗暗瞪顧云錦,這個表姑娘,老是把風往歪處吹。
“太太,”石瑛抹著眼淚,道,“奴婢知道不能沾賭,可奴婢在府里做事,兄弟在做什么,實在管不上呀,等奴婢發現的時候,已經是一屁股的債了,奴婢除了想法子湊錢,還能有什么辦法呢…”
石瑛越哭越傷心,想到如今進退困難的局面,當真是悲從中來。
今日顧云錦在這兒,石瑛早歇了抹黑對方的念頭,只想把自己說得可憐些,讓楊氏別真的把她送去莊子上,也別逼她掏出銀子來。
“太太問銀子和玉扳指…”石瑛哭著道,“幾樣東西就了五六十兩,對奴婢來說是大錢,但對那兩個天煞的兄弟來說,還不夠給他們還債的。
簪子、鐲子都是女人家用的東西,奴婢就當了換銀子,那玉扳指能給男人用,奴婢就給那債主了,人家看扳指不錯,才容奴婢慢慢籌銀子,所以太太才沒在各家當鋪里尋見那扳指。”
聽到這兒,顧云錦心里有底了。
那玉扳指鐵定是送人了。
雖不能斷言一定是給了楊昔豫,但拿著的人也鐵定是石瑛不能說出來的。
反正,顧云錦是要編故事,要栽贓,都說不出來,那最好了。